忖度一番,心道,大约是这位世子殿下嫌自己未婚妻的身份平白无故被人占了,而他自己心里有人,替心里那位姑娘不值得吧?
不然,如何会连自己见一面广平王都要拒绝?
泰半是怕广平王真的看中自己这个假儿媳,不肯接纳他的意中人吧。
反正,当时林青晚最初欺骗她哥哥,要赖着她哥哥见父亲和母亲时,哥哥就是如此不愿意的,连这冷淡的讽刺都如出一辙。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道:“孟行舟可有到顺天府为他堂弟和二叔求情?”
孟行舟那个人,最爱重自己的名声,不可能任由自己的二叔和堂弟在牢狱里待着,给自己的名声抹黑的。
“没有。”楚洵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道:“孟家人坑蒙拐骗十多年,在南齐各州县府骗财上达十数万两银子。顺天府尹不肯放。”
“十数万两银子?”顾宝笙有些讶异。
骗了这么多银子,若是从十多年前起,置办一些田产房产,买几间铺子,于孟老太太一个乡下妇人来说,丰衣足食,年年有余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
楚洵不等她问,便惜墨如金回道:“赌。”
孟老太太的儿子孟启恩好赌成性,一夜就能散去他们一年赚的银子,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顾宝笙笑了笑,“那就请大人一定要尽快让他们从牢里出来。”
“三日后,他们自会出来。”
不多也不少,饿上三天,孟老太太求救无门,自然会到顾府找孟行舟。
以那位老太太撒泼的性子,三天之内让全京城的百姓,甚至宫里的景仁帝和元戎太后等人知道此事,一定很容易。
届时,不管是孟行舟想在牢房里杀人,或是等他们出来后再下杀手,都会被人死盯着,根本不用再浪费锦衣卫的人手了。
顾宝笙点头微笑,和她想的一样,关三天,不多也不少。
两人并未商量,却有同样的想法,竟有些“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思。
不过顾宝笙立马就把这句诗从脑子里抛开了,她和楚洵,大约只能算在谋事上言谈投机而已。
这样喜怒莫辨,脾气古怪的男子,也不知日后的妻子得每天哄他哄成什么样,毕竟他总是那样,喜欢生气,又不爱理人的,难相处得很。
顾宝笙心里暗自同情了楚洵日后的妻子一番,却见楚洵淡淡瞥她一眼,平静无波吐了一句:“不要在心里说人坏话。”
这都能看得出来?
“你嘴角撇了一下,还冲我的方向很嫌弃的瞥了一眼。尽管你头低得足够低,一般人都看不到。”
楚洵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但我眼神好,还是看到了。”
好吧,看到就看到了吧。
顾宝笙也坦荡的抬起头来,并没有无谓的挣扎,试图去解释什么。
只是平静的阐述道:“宝笙只是觉得大人有时候有些不近人情。”还不讲理,不帮她找人。
咯噔一下,楚洵手里的茶杯放下来,他更不讲理了,“锦衣卫有锦衣卫的规矩,你小孩子不要多嘴!”
凛二低头装死,他绝对不能出卖大人,告诉小夫人,锦衣卫的规矩就是大人的规矩!
顾宝笙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里不知道楚洵在锦衣卫中是何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句话能定人生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从来是我行我素,哪里会听别人条条框框的规矩?
“是,大人说的对。”顾宝笙笑得温柔无害,一字一句道:“宝笙此番受教了。”
原来他不止有不讲理的时候,还有这么更不讲理的时候,还不讲理得理直气壮!
楚洵抿了最后一口茶,淡淡“嗯”了一声,让人收了桌上他用过的茶杯,直接起身拂了拂长袍,就此走人。
连“告辞”两个字都吝啬的不肯说,还是凛二拱了拱手,不停跟她们说大人太忙要回南镇抚司办案云云,才告别离开的。
门口的半夏见人都走了,方才进屋子来,准备收拾茶杯。
可一看桌子上干干净净的,连茶壶都没有,她忙问道:“楚大人没喝茶?是不是生姑娘的气了?”
生气?顾宝笙撑着小脑袋幽怨的看了半夏一眼。
这丫头没看出来生气的是她吗?
“不该的呀。”半夏嘀咕道:“姑娘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好看,楚大人明明该很喜欢的,怎么会生气?”
“半夏。”顾宝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楚大人只是来府上问候问候我的伤势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那茶杯和茶壶,楚大人已经将它们带走了。”
楚洵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用他的东西,譬如用过的茶杯,要么摔碎,要么拿走。
“那就好,”半夏听了,便放下心来道:“可见楚大人是没有生气的,还把茶杯带回去做念想了。”
顾宝笙知道跟她说不通,干脆不说话了,让半夏和翠荷两个人找了几个稳重可靠的丫头把楚洵送来的衣裳搬到她隔壁的小屋里锁上。
虽说是广平王出的钱,但毕竟她又不是真的要给楚洵做媳妇的,这些东西拿在手里就是烫手山芋。
见楚洵那不满的样子,顾宝笙已经推测出广平王怕是真的有意让她做媳妇了。
也因此,她更要把这些东西都保护好。
等退婚,广平王提着她领子凶着问她,拿了衣裳怎么不做他儿媳妇时,她也好把东西还给人家。
不得不说,顾宝笙对广平王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广平王还真是存了这个意思。
可惜她想得很周到,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在她意料之中的,此是后话了。
春日美,但风辞小筑算是顾府春日最美的地方。
处处鲜花鼎盛,绿竹猗猗,香清清,凉幽幽的,不少别院子得空的下人都会过来在外面绕一绕,晒晒明媚的春光。
当然,也有专门过来采鲜花儿的。
拢梅阁中繁花虽多,到底不如风辞小筑是当年姜德音亲手栽种侍弄的花草缤纷艳丽,妩媚多娇。
高迎秋自打花朝节后,就对顾府所有人都闭门不见。
周玉芙心疼女儿极了,怕女儿在屋子闷出病来,便建议让她戴着面纱在府里花园四处转转。
她一漏话,便说起风辞小筑的花儿开得正好来。
气得高迎秋登时砸了一屋子的东西,逼着青梅来风辞小筑把花儿都摘完。
青梅委屈的提了提柳条编的小花篮,那样子也不过是小西瓜的大小,风辞小筑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她哪里能摘得完所有的花?
可是主子发话了,她一个奴婢又哪里敢不依,只能忙提了篮子出来摘花。
好在顾宝笙对下人一向很好,知道女孩子们都爱买花、摘花戴,拦人其实也是拦不住的。
因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摘采,风辞小筑看院子的圆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青梅摘了三朵四季栀子花,暗想着,干脆只摘一小篮子回去交差就得了。
她刚要伸手再摘两朵白玉兰,忽然瞥见院子里有几个丫头在小心翼翼的把托盘里的衣裳放箱子里。
件件衣裳在灿烂春晖下流光溢彩,看得她眼都直了。
她再探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的飞鱼服男子从廊檐处走出来,像是在替人开路,再仔细一看,竟是上次长安街闹疯马时,救她家姑娘的那个男子。
青梅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她家姑娘这些日子不开心,其实都是因为她身子不舒服后,想着人到广平王府去请鬼医来给她看看,但广平王府根本就没有人给她们开门。
如今那位世子殿下的跟班儿都在这儿,那么那位世子爷肯定也在呀!
这三姑娘病恹恹的,怎么赶得上她家姑娘貌美倾城?
青梅并不知道高迎秋的脸蛋儿毁了,她只是在想一定是三姑娘装病,让这位爷过来看她的。
她要赶紧儿回去告诉姑娘,让她过来拆穿三姑娘的阴谋!
廊檐下,楚洵沿着一排细细密密,清清幽幽的斑竹枝走着,阳光透过茂密的竹枝竹叶,洒下斑驳细碎的翠玉。
楚洵面容白皙俊逸,翠玉映在脸上,倒像是远山之中,年轻有为的隐士高人,说不出的清贵雅致。
凛二耷拉着头走前后面,连声摇头,轻轻的唉唉叹气。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的主子了,明明来的时候,人家小夫人自己一个人玩儿得很高兴的。
可是自家主子就跟小夫人说了不到十句话,就把人家气得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不就是找个人吗?多大点儿事儿啊!
这也罢了,反正自家主子不太会说话,气家里老头子也这么着的,可是好歹的,人走了得说声再见吧?
主子倒好,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人。
他倒是帮着描补,说公事繁忙云云,可这一出来,主子就搁这儿慢慢悠悠的走着,得,他这谎全是白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