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还有咚咚咚沉沉的木鱼声响着,屋内寂静非常。
正要念到下一段经书时,门外突然出现一阵吵嚷声。
“咔嚓”一声,木鱼锤断成了两半截。
“怎么回事?!”徐老太太慈祥的面容上满是怒气。
徐老夫人信佛,最忌讳诵经祈福的时候,木鱼锤断了,香烛断了。
一旁的王嬷嬷立马磕头道:“小丫鬟力气大了,不小心敲断了啊。”
“带下去,到柴房那尊泥菩萨面前跪三天!不许吃饭。给观音娘娘赔罪!”
王嬷嬷朝田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那敲断木鱼锤的小丫鬟便哭哭啼啼的被带走了。
“祖母,祖母!”
声音娇俏,带着焦急,正是徐家二房嫡女徐幼宁。
徐老太太嫌恶道:“把她赶出去,我不想见她!”
若徐淑妃还没有出事,或许她还会看在徐淑妃的面子上,待她好些。
可徐淑妃死了,顾家不复存在,徐幼宁先前嫁的顾琤也被流放到洛河。
夫家如此不堪,简直让徐家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而徐幼宁一向引以为豪的身份——丰城县令的侄女儿,更让徐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原来萧元帝一登上皇位之后,便将一干只欺善怕恶,不为民除害的贪官砍了。徐幼宁的母亲徐二夫人的亲弟弟宋二爷恰巧在此之列。
徐二夫人先前仗着那身份有多作威作福,这些日子在徐老太太面前就有多战战兢兢。
没了在丰城树大根深的娘家,儿子又还年幼不知事,女儿又这么让徐家丢人,但凡徐老太太一声令下,徐幼宁和徐二夫人都得被扫地出门。
然而徐幼宁还并未知晓外界的流言传得有多盛。
她只知道,这些日子,她都被关在屋子里抄写《妙莲法华经》。
冬日大雪,屋里又冷又冻,连热水都喝不着,她是真的怕被冻死饿死。
眼下来找徐老太太,也是因听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说到的事儿,让她看到了一线生机。
不过,徐幼宁还未进门,便被两个粗使婆子直接抓住了胳膊,往外拖走。
“祖母!祖母!”徐幼宁脚擦在雪地上被拖着往后走,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祖母!我是为了顾宝笙的事儿来找您的,幼宁有秘密要告诉您啊!”
徐老太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咯噔一下,她放下茶杯,沉声道:“把她带进来说话!”
雪地里的徐幼宁心一喜,脸上露出笑容来。
屋内
炭火暖融融烧着,徐幼宁跪在地上,瘦得皮包骨头,面如菜色,手上满是青紫冻疮,嘴巴上也结着血痂。
除了面容的轮廓之外,几乎让人认不出这是当年丰城中娇媚动人,杏眼桃腮的小美人徐幼宁了。
徐老太太看到徐幼宁这模样,心里不仅不觉得心疼,反倒有几分快意。
徐家二夫人宋氏先前可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里跟她对着干。
徐幼宁也不是她亲孙女儿,这会儿徐幼宁落难,难道不是宋氏的报应,徐幼宁自己的报应?徐老太太捻着佛珠,嘴角抿着一丝痛快的笑意。
“你说,你先前有秘密要告诉我,还是关于公主殿下的,是不是?”
徐幼宁待听到“公主殿下”这四个字时,眼中立马划过一丝愤恨嫉妒来。
当年那么个上门儿做妾的姑子,凭什么如今当了公主殿下,地位反倒比她还要高了?!
徐老太太见她心不在焉,“啪”的一声将佛珠攥在手里,厉声道:“我在问你话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啊?”
徐幼宁立马回神过来,忙道歉道:“祖母,幼宁……幼宁正想着怎么跟您回话呢,没有胡思乱想。”
徐老夫人的脸色稍有好转。
“想清楚怎么说了?”
“嗯。”
徐老太太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田嬷嬷便立马转身出门,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外。
徐幼宁看着上首的徐老太太,立马道:“祖母,顾宝笙她喜欢我哥。”
徐老太太眉头刚要皱起,徐幼宁赶紧说道:“是真的呀,祖母,幼宁没有骗您。您还记得妙平吗?就是……清虚的女儿啊。
先前她和幼宁交好,幼宁曾瞧见过的,她手里有一个双面绣的荷包,上面还绣了哥哥的名字。
清平庵里头只有顾宝笙会那双面绣,可不是顾宝笙对哥哥有意思吗?”
徐幼宁并不知道,妙平荷包的事早在云州之时,顾宝笙已经当众拆穿,这会儿只当自己是掌握了惊天秘密,特来向徐老太太告密。
徐老太太垂眸,重新慢慢的捻着佛珠来。
徐白在丰城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个孙子一向是她的骄傲。
要说先前顾宝笙想做她的孙媳妇,她是半点儿瞧不上的,这会儿么……
“那你来找我……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徐老太太眼皮子抬了抬,看向徐幼宁。
徐幼宁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你想让你哥哥娶公主殿下?是不是?”
“嗯。”徐幼宁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她是真的恨毒了顾宝笙,可是眼下除了用这法子让自己脱离苦海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顾宝笙呢,一旦进入徐家,她就是顾宝笙的小姑子。
无论顾宝笙身份地位到底有多高,为了在徐家有好名声,为了讨好公婆,都必须得让着她这个小姑子,讨好她这个小姑子了!
徐老太太“啪”的一下将佛珠放在桌上,怒道:“你是要我们徐家全家去送死不成?”
徐幼宁愣了一瞬,旋即哭了起来。
“祖母,幼宁也是徐家人,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是不是傻子啊!”徐老太太一脸怒气道:“公主殿下和广平王世子早已谈婚论嫁,如今婚期都定下了。
你要你哥哥去和楚世子抢妻子,你当我们徐家有几个脑袋够砍?是嫌自己活腻歪了吗?
这事儿你最好死死地藏在心里,要让旁人知道了……你想死便自己去死,别拖累徐家!”
徐幼宁一下子哭了起来。
她的祖母,从来就没有这么骂过她啊!
徐老太太嫌弃的瞥了一眼,理了理衣裳便扶着王嬷嬷的手往外走。
徐幼宁知道这回自己是惹怒了徐老太太,可她心里却没有把徐老太太的听进去。
她的哥哥这般好相貌,足以令天下女子魂牵梦萦了,祖母怎么就知道那个顾宝笙不喜欢哥哥了呢?
若是顾宝笙当了她的嫂嫂,还不是任由她欺凌!她才不要一辈子背着顾琤媳妇儿的臭名声!
“祖母!”徐幼宁飞快爬了几步,抱住徐老太太的腿哭道:“祖母,幼宁知道错了。您给幼宁一个帮徐家的机会吧。先前您对她有恩,可是幼宁和姑姑淑妃娘娘却和她有仇。
既然要她报恩,自然她也不会忘记报仇,不如让幼宁跟着您一块儿去,求求她吧。
您是长辈不能跪下去,可是幼宁却能跪着求情,让她别记恨先前的事儿啊祖母!”
徐老太太思索了片刻,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方才我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
徐幼宁哭得稀里哗啦,“幼宁,不敢骗祖母!幼宁也不敢拿徐家全家的命来开玩笑啊!”
徐老太太见她满脸羞愧,这才吩咐王嬷嬷带徐幼宁下去沐浴一番,换了衣裳,陪着她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门外
徐老太太带着收拾了一番的徐幼宁等在门口,轻声警告道:“徐家全家人的命运可都在今儿这求情上了,你可切莫胡来,胡说!”
徐幼宁略施薄粉的脸上露出一抹乖巧来,“幼宁不会乱来的,祖母放心好了。”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然而,她没看到的是,徐幼宁垂下眸子,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志在必得,而徐幼宁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住一个荷花模样的荷包。
她没有告诉徐老太太,妙平当时拿着的双面绣荷包,其实有两个。她专让芸香偷了一个过来,想留着日后对付不要脸的这狐媚子,不要她进门。
只是没想到,老天开眼,会让她用到今日的事情上。
顾宝笙想让他们徐家死,想过得比她好,哼!她就非要顾宝笙这辈子都伺候她不成!婆婆家里的小姑子,就算顾宝笙是公主殿下,也只有低三下气伺候的份儿!
因知道徐家人要来,公主府的人早早的便准备上了。
半夏带着徐老太太和徐幼宁一路走到花厅。
刚一进门,徐老太太便要跪下去,“老身拜见公主殿下!”
半夏和圆月立马扶住徐老太太,一旁的徐幼宁瞧见了,也立马站定在原地不想给顾宝笙下跪。
只是她不想跪,旁边儿的王嬷嬷却直接拽了她一把,“扑通”一声跪下来,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幼宁(奴婢)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