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袭翩翩白衣缓缓行来,面如冠玉,俊美风流,一双凤眼狭长邪魅,为那俊雅苍白的面容染上了一丝绮丽。
然他一身白衣,清瘦如竹,清隽俊逸,让人并不觉他轻浮,反对他油然而生出一股好感来。
宣平侯多年未见夏侯宸,见他沉稳有度,玉树临风,心中着实高兴了一把。
几个大步迈过去,便十分感慨道:“好啊,好啊!我们家阿宸……终于有出息了!”
“咳咳……”夏侯宸低头咳嗽了几声。
宣平侯立马紧张起来了,眉头紧皱道:“可是朱大夫给的药不顶用,如今还时常咳嗽?”
夏侯宸垂眸不语,墨枫便站上前行了个礼。
恭恭敬敬道:“回侯爷的话,世子爷原本精神头和咳嗽都是好了不少的。不过,昨晚,夜宿骊河一带,李公子半夜闹事……”
宣平侯一听到李脆的名字,再听墨枫简单说了个事情大概,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金贵的嫡长孙一路归来,何曾泄露过行踪?这身份地位,又有谁不长眼睛,敢明目张胆的来惹是生非?
除了昨日,他吩咐将李氏拖下去的时候,李氏在院子里磨蹭了片刻,此外,再无其他外人知晓此事了!
李氏素来喜欢在他耳旁说李脆种种好处,他只当是李氏想扶持娘家,并不以为意。
但此刻,他才发现,李氏想让李脆过继到宣平侯府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有歇息过!果然是侯爷夫人坐久了,不知道风光是谁给她的了!
宣平侯为官多年,见夏侯宸对此事云淡风轻,只任由墨枫交代事情经过,当下便知,这是夏侯宸对李氏不满,想亲自处置的意思了。
放从前,静娴皇后和李氏都乖巧听话的时候,宣平侯必定要帮忙说上一嘴,劝一劝夏侯宸的。
可眼下么,宣平侯瞧了眼内敛自持,心思诡谲的嫡长孙,登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一对拎不清身份的母女,得罪这个能替他光宗耀祖,得到天下的大孙子,这笔买卖,可是太不划算了!
他只想当万人之上,独一无二的“圣人”,可不是什么情圣啊!
因而,宣平侯毫不犹豫便指了个常随道:“你!去把李氏给本侯爷带来!亲自给阿宸磕头赔罪!”
底下人神色一惊,登时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受宠多年的侯爷夫人,说来磕头请罪,便磕头请罪,他们若是哪里不对,惹了这位世子爷不满,岂不是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要知道……侯爷口内的磕头认罪,那只是明面儿上说得好听的意思啊!
然而,厢房中的李氏却全然不知,一见宣平侯的常随亲自来请人,只当万事大吉,只欠她这东风过去将李脆请回来了,不等那常随禀明情况,妩媚的拢了拢鬓发,便妖娆得意道:“走,咱们这便跟侯爷去李府接人去!”
常随有心说两句,但奈何李氏脚步不停,竟是一路小跑的到了花厅。
还未进门,便开始捧着脸大哭道:“宸儿啊!我苦命的孙子哟!侯爷啊!您可一定要节哀顺……”
李氏还未哭完,只将那帕子往下擦了下脸,整个人登时被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宣平侯站在上首,一脸怒意,他身旁,坐在轮椅上的夏侯宸却是眉眼淡淡的瞧着他,仿佛在看什么低下戏子演的一出糟糕无比的戏。
“你……”李氏张着嘴,眉头紧皱,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夏侯宸不是早该淹死在河里了吗?怎么会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你什么你?”宣平侯冷笑道:“你是瞧见,这节哀顺变全都变了样子,不知怎么回事了?”
“侯爷……”李氏掩下眼中的惊讶,小声哭泣道:“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宣平侯冷笑一声,女人在后宅玩什么手段,其实他一直不放在眼里。
可是妄图用那点儿手段来对付一个明知她不能对付,对付后,还会对宣平侯府有所损害的人,他还留着给自己添堵做什么?
瞧了眼垂眸不语的孙子,宣平侯语气沉稳道:“阿宸,你想如何处置这女人。”
“侯爷,您不相信妾身吗?妾身好歹也是宣平侯府的侯爷夫人,怎么能让世子一个晚辈来处置妾身一个长辈呢?”李氏一听宣平侯竟然直接开口问夏侯宸,不由眉心一跳,连哭都忘了哭了。
宣平侯见李氏还一脸祈求的看向自己,眼都不眨一下,一脚便飞踹在李氏胸口,登时踹得李氏捧心倒在地上,“哇哇哇”的吐了一地的血来。
“侯……侯爷!”
“亏你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宣平侯负手站在她面前,毫不怜惜道:“你做的那些事,是一个长辈该做的吗?如此对不起阿宸,竟还想以长辈的身份来压制,你算个什么东西!”
“侯爷!”李氏一张妖艳的脸登时满是惊讶。
夫妻多年,他竟然会这样骂她?!
要知道从前,宣平侯府,可是唯她独大啊!
然,宣平侯一转身,便慈爱对夏侯宸道:“祖父娶的女人不好,惹你生气,确是祖父对你有所亏欠了。如今,祖父便将人交由你来处置,死生不论,只要你宽心,切莫再伤着你的身子便好。”
李氏眼中希冀的光芒一点一滴的黯淡下来,待宣平侯说出那句“死生不论”,整个人登时软在地上,只觉胸中悲痛万分。
她跟了他整整二十年,到头来,竟然比不过夏侯宸的一句话重要!
夏侯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咳嗽了两声虚弱又“体贴”道:“祖父娶的这位老太太,虽然早年嫁入侯府,冠以夏侯姓氏,是夏侯府的人。不过,阿宸觉得,这夏侯李氏,心中倒像是只有李家,没有夏侯家啊。
既然这位老太太心系李家,如今李家大公子又一双断腿,再不能恢复。阿宸觉得,老太太定然更加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了。阿宸不喜杀戮,倒不如,祖父给她一封休书,成全她归家的念头,如何啊?”
断腿?休书?
四个字一砸下来,登时砸得李氏晕头转向,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又是“哇”的一大口血喷出来。
“世子殿下!”李氏知道求宣平侯是无望了,忙挣扎着爬到夏侯宸脚下,苦苦哀求,满面泪痕道:“我知错了,我日后再不敢与你作对,与你为敌了,只求你……求你放过脆儿,放过我吧……我……我不能回去的啊!”
静娴皇后能稳坐中宫,都是宣平侯府在背后鼎力支持的缘故。
眼下,静娴皇后已经被北堂离同睿王囚禁起来,如果宣平侯真的休妻,那她的女儿,就别想出来了!
再者,李家唯一的长孙李脆断了双腿,还再不能恢复,想想都知道她的老子娘,她的哥哥嫂嫂会把罪责算在谁的身上!
到时候她回了李府,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呀!
李氏见夏侯宸不为所动,忙挣扎起来,在夏侯宸脚下“砰砰砰”的使劲儿磕起头来。
一片光洁雪白的额头登时红肿若馒头,一头乱发散下来,金钗玉簪四下歪着,宛若街头疯妇一般。
夏侯宸却是淡淡瞥了李氏一眼,由墨枫推着走了。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侯爷侯爷!”
李氏在地上哭着打滚儿,不肯让那些人将她拖出去,然而宣平侯府内藏龙卧虎,不等李氏再想扑上去找夏侯宸同宣平侯,两个嬷嬷便将她叉了出去。
书房中
夏侯宸将轮椅推至一张书桌前,淡淡的打开了桌上放置的一个莹润碧绿的翡翠匣子。
匣子一开,便见一片樱草色的绒布上,托着一枚羊脂玉印章。
修长如玉的手将那印章轻轻捏起,便见“夏侯族长”四个篆体字呈现在了面前。
夏侯宸将东西放回去,淡淡一笑道:“很好。”
若要得天下,身边便不需要那么多蠢货拖他后腿。
这个祖父,有时太过妇人之仁,有时太过目光短浅,实在不适合当夏侯一族的族长。
至于其他长老的同意吗?
夏侯宸略微勾了下唇,大长老便是头一个支持他的,其余的人也只是他的附庸者。
宣平侯府有祖父这个明面上的空壳族长做箭靶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夏侯宸刚让墨枫把东西收进暗室,便听墨竹匆匆来报,“主子,张将军来了。”
“张祥?”夏侯宸语气淡淡道:“若是没什么要事,便不必让他进来了。”
他想明雪姬了,他想现在就亲自回春风得意楼将人接过来,一点儿不想听张祥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偏偏,张祥是个不大识趣的,愣是说他有急事要进来。
夏侯宸略皱眉一下,便道:“给他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说不到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人,也不必带着那张家一家人上宣平侯府的船了。
然,门外的张祥听了夏侯宸准他进来的事情,眼底却带了藏不住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