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还没留头的丫头眼疾手快的给她盖上了厚厚的大氅。
“姑娘!”半夏愧疚得帮着裹紧了顾宝笙身上的衣裳。
刘四见都是丫头在,又凑上去道:“哎,你们这点儿力气,哪儿能背姑娘回去啊,让刘四来吧!”
说着,就要抬手摸她,啧,这细皮嫩肉的呀……
“滚开!”半夏猛推开刘四,看着还在发愣的顾琤,冷笑道:“奴婢一直听说二爷是上京里公子哥儿里头一个聪明的。
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
顾琤一愣,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说什么?”半夏指着刘四道:“姑娘落水,旁的丫头一个没见着,就他一个来,您说这不是有人安排好的是什么?”
顾琤刚才被吓得有些懵,但现在看来,确实有那么点儿猫腻,可那么好的姨娘和妹妹,怎么会害顾宝笙?
对上顾琤狐疑的眼神,刘四摆手,“这可不能乱说,奴才刚好倒完夜壶要过来拿月钱,怎么成了有人安排的了?”
说着,又想过去抱顾宝笙。
翠荷冻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道:“不用你们操心了,墨琴姐姐来了。”
刘四一看,抬脚就想溜。
不料,墨琴抢先一步道:“带刘四下去,李婆子和张婆子,抱姑娘回去。二爷也请跟奴婢见见老夫人去。”
“是。”
顾琤见顾宝笙被抱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
翠荷披上厚实的披风,跟着人回去时,突然道:“二爷若是不喜欢姑娘,想要她命,请给她个痛快吧。
何必要她落一生的病根儿,好不了?”
话落,也不等顾琤回答,头也不回的跟着顾宝笙一行人回去了。
徒留顾琤在翠玉湖边站了许久。
燕儿收回目光,惊讶道:“这二公子当真是狠心,竟见死不救。”
“迷住了眼的男人,就是要他自己送命不也是心甘情愿的去。”媚娘若有所思道:“这三姑娘倒是个心狠的。”
燕儿不服气辩道:“她怎么心狠了,明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还差点儿当了那种人的娘子。”
说着就哼道:“下次一定要把这件事儿告诉……”
“行了!”媚娘四下看一眼,见无人,才道:“还是这么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有事儿不能回去再说?
还不赶紧跟老娘绕路走人?”
燕儿吐吐舌头,忙跟着媚娘绕路走了。
松鹤堂
顾宝笙躺在里间儿软塌上,小脸儿红晕晕的,嘴唇苍白干燥。
小手紧紧攥住床下的褥子,像是在抓救命稻草,神色痛苦,喃喃轻声,脆弱无助道:“救我,求你了,救……”
顾老夫人坐在床沿,一声不发,只静静等着王医女诊脉。
顾琤也呆呆站在一边。
他从来没见过顾宝笙生病的样子,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害她病成这样。
他不过是……不过是……
“老夫人……”王医女面色为难的迟疑道:“这……”
顾老夫人会意,屏退了旁人,连顾琤也留在了外间儿。
“是何症状?你说。”
“姑娘生来体弱,气虚血亏,兼又劳碌怯弱,近日来肝气郁结,气滞血瘀……”王医女叹道:“这一落水,恐怕日后子嗣上……十分艰难。”
顾老夫人一怔,就听王医女补充道:“泰半是不能生养的。”
“啪”的一声,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怎……怎……怎么会?”
“女子宫体本易受寒,这冬日的水,就是寻常女子也受不了,何况……”王医女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这事,王医女可切记不能宣扬出去。”顾老夫人郑重的嘱咐道。
王医女点头。
这样容貌清姝可人,惊艳出尘的世家女,若是不能生养,只怕嫁人都是嫁不出去的。
顾老夫人命墨琴送走王医女,见顾琤一脸惊疑不定的站在门口,眯眼问道:“你在门口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顾琤咽了咽唾沫,道:“既然她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拔腿就走。
顾老夫人摇头叹气,回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床上娇小脆弱的人儿。
顾宝笙醒来时,已是傍晚,高烧微退,只是食不下咽,只能喝些黏糊糊的小米粥。
半夏喂了她几口,顾宝笙就推开碗道:“不吃了。翠荷那儿送了米粥去没有?”
“送了!”半夏放下碗,替顾宝笙擦擦嘴角,低声道:“翠荷听了您的吩咐,下水前就喝了暖身子的汤药,又拉了身子骨儿的。
虽没冻着什么,只是还得在床上装装样子。”话毕,又气道:“二爷真不是东西,看都没看您就急着找那人去了。”
早在发现栏杆处有异样时,她就在翠荷手中写字下了吩咐。
翠荷是丰城水乡长大的女子,水性极佳。
她自己水性也不错,加之掉落时特地选了一处水浅的地方,自然是不担心的。
顾宝笙淡笑道:“小声些,说不定人家就来了。”
刚话落,就听外面有人问:“笙姑娘醒了吗?我家姑娘来看你了。”
第二十五章 花癣
“还真是急得很!”半夏冷瞧着外间儿冷笑道。
“行了,”顾宝笙躺回床道:“快请进来就是!”
等在外间的孟宝筝眼里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跟着小丫头,提着裙摆,慢吞吞的走进来。
正是掌灯时分,绣帘幔帐下,女孩儿雪肤清透。
羊角宫灯投下暖黄的微影,像给画中美人蒙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浅浅淡淡,看不清虚实,却知轮廓柔美精巧到极致。
更兼房中香气幽幽清清,如兰似麝,倒像是踏入高雅脱俗,不染红尘的仙居。
孟宝筝撇撇嘴,反正屋里东西没她慈竹阁的金贵。
风辞小筑里的古玩字画,金银玉器早就搬到慈竹阁了,熏再好闻的香也是穷讲究!
想到她很快就能在梅花宴上崭露头角,甚至拔得头筹,便愈发看不上顾宝笙熏香的小家子气了。
半夏见她低头不知在笑什么,咳嗽了声提醒道:“筝姑娘,小姐还等着您呢。”
“啊?”孟宝筝抬头,才见顾宝笙早已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靠在绣红梅吐蕊大引枕上,气息微弱的侧头看她。
衣色翠绿,肤色雪白,形如玉簪花叶,叶衬花娇,叶托花窈,盈澈如玉,婷婷袅袅。
孟宝筝不觉露出嫉恨的神情,待丹蕊轻轻推她,她才回神。
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旁的玫瑰小凳上,笑呵呵的说起自己的来意。
“都是我不好,只坐在房里偷偷念了几句羡慕妹妹去梅花宴的事儿。
谁知哥哥知道了,非得说你山里来的没见识,得我去才合适,这才…”
孟宝筝唉声叹气半晌,道:“若是早知哥哥那么不喜欢妹妹,还差点儿害死妹妹,我是一千万,一万个心的不肯提梅花宴的事儿了。
这回害妹妹去不了梅花宴是姐姐的错,妹妹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她盈盈看着顾宝笙,期待着她的回答。
娘说了,这样没人照顾的野丫头,见识浅,人又笨,不用对她好。
只要说指甲大点儿的好话,她就能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你后头,让她往东就往东,让她往西就往西,让她送命…她就会乖乖的送。
顾宝笙回以一笑,声音轻柔道:“姐姐好意在哥哥与我中间调和,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自然是不会怪罪的。”
她今日落水,不过一则顺水推舟,二则试探顾琤罢了。
她不是真正的顾宝笙,对一母同胞的顾琤,并无什么兄妹之情,再不必说顾家这群害死姜德音的狼心狗肺之人。
顾琤不拿她当妹妹,今日断了这仅有的淡薄血缘亲情,正好方便她日后下手不必手软,她又怎么会怪罪呢?
孟宝筝气结,暗道母亲说她榆木脑袋,竟是连帖子都不知道主动让出来。
“妹妹!”她吸了一口气道:“咱们顾府是书香门第,最讲究的就是‘言而有信’。
如今你接了帖子又去不了宴会,不是失信于人吗?这让人家怎么看咱们顾府?”
岂料,顾宝笙比她想的难缠多了,她讶道:“王医女说我这风寒来得虽猛,但昨儿晚间退了烧热,已然好了许多。
她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病,该是好得很快的。”
孟宝筝恨了又恨,脑子转了又转,突然从袖子里拿出张绣狐尾百合的帕子,笑眯眯抬手给顾宝笙擦汗。
“妹妹天庇福佑,病当然好得快了。姐姐是怕你不知礼数,特来指点你的。”
孟宝筝絮絮叨叨在旁说了许多,忽听顾宝笙不停阿嚏阿嚏的打起喷嚏来,脸上和身上也密密麻麻起了小红点儿,忙按住心中狂喜,惊叫道:“妹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