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废殿,秦绵就看见孟长安神色不耐地等在门口,见了她一张冷脸才稍稍和缓。
“扰到你了,是不是没休息好?”孟长安看着秦绵有些难看的脸色,关心地问。
“没,我这是心里没底。”
她往那间宫室里看,破旧的床前围了一圈的人,“要不让他们先出去吧,我单独跟小九说几句话。”
孟长安点头,里头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来,秦绵进去后,从里面掩上了门,屋里顿时一片昏暗。
她走过去,蹲在床前,看着吓得发抖的孩子,心里微微一疼。
她柔声唤着他:“小九,到我这来好不好?”
九皇子因为惊吓有些呆滞的双眸亮了亮,他身体动了动,只是仍旧迟疑着。
“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呢?只要过了今日这一关,就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秦绵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听到床底下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我,我害怕。”
“咦,你原来会说话!”
“嬷嬷,告诉我,要,活着,装傻。”
秦绵心中一动,原来往日他都是装的,“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你,救我,是好人。”
秦绵叹了口气,她当时只是顺手为之,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就此记在了心上。
“那你信不信我?若是信就出来随我去见皇上。”
秦绵等了半响,蹲的腿酸了,她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刚走了两步,裙角就被一双有些脏的小手抓住了。
“你别走。”
秦绵微微一愣,把他拉出来,小孩看她的眼神里有依赖也有恐慌,原来他以为她是想走,想丢下他。
秦绵双手张开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污把他抱起来,“小九,今日过后你就有亲爹疼着了,别怕。”
她拍哄着他,恍然想起,他还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亲昵的抱着他,小九有些羞怯又有些舍不得这温暖的怀抱。
嬷嬷说过,他娘亲很漂亮,他没见过娘亲,但他偷偷幻想过,他娘亲也许就像秦绵这样,又温柔又好看,还会做衣服。
她要是他的娘亲该有多好。
秦绵并不知道小九心里这些想法,她抱着他,有些吃力地腾出一只手去开门,恰在这时,门被外面的人推开。
孟长安见到她们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寒。
“把他放下。”
小九闻言吓得揪紧了秦绵的袖子,秦绵拍了拍他,对面前黑着脸的孟长安道:“督主,他刚才吓着了,我再抱一会儿吧。”
孟长安眉间的冷意更浓,秦绵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孟长安不由分说上前提溜着小九的衣领子把他放在地上。
他冷哼一声,眸底深处带着一丝戾气。“自己走。”
“不然本督宰了你。”他无声的威胁,小九身子一抖,颤抖着扯住秦绵的衣摆。
张福擦了擦汗,冒死插了句嘴:“督主,咱们该走了,皇上那边在催了。”
孟长安嗯了一声,拉着秦绵走得极快,小九则扯着秦绵的衣角,两双短腿吃力的跟着。
他们就以这样怪异的走路姿势到了御极殿,秦绵不能进去,便与德喜一起等在门口。
“九皇子进去吧,皇上等您呢。”张福满脸笑意说道。
小九看了看秦绵,有些惊慌。秦绵温声安慰他:“别怕,进去吧。”
他点了点头壮着胆子往殿内走,可本来好好的,一进入殿内,齐刷刷的眼神望过来,他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眼睛看了看身边,秦绵不在,他的目光停在那个最熟悉的人身上,慌忙向他靠近,小手抓住了他的袖摆。
孟长安脚步一顿,几乎是瞬间就发现那脏兮兮的小崽子抓住了自己的袖摆,他眉心狠狠地一皱,顾忌着昭昌帝在上首看着,到底没有顺着心意扯开袖子,只是脸色越发黑沉了。
行礼时,小九只是学着孟长安弯了下腰,而后就一脸畏惧地躲到他身后,说不上什么原因,面对这群陌生人,他竟不那么怕孟长安了,反而觉得待在他身边要安全一些。
不得不说,小九是敏锐的,殿内这些人没有几个是不对他的存在抱有恶意的。景王阴沉地看着他,昨日他已经谋划好了一切,等滴血验亲的结果一出来,就立刻与几位宗亲一起表态,让皇上处死这个孽种。
坐在上首的昭昌帝一声令下,张福立时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小碗和取血的工具。
昭昌帝戳破了食指,滴了几滴血到碗里,轮到九皇子这边,张福不敢上手,孟长安只得强硬地捏着九皇子的手取了两滴血滴到碗里。
众人都盯着那碗里的血,昭昌帝双目微微眯着,握着身下龙椅的手十分用力。
等了半响,那血依然没有相融,四皇子禹王大大咧咧道:“没相融,他不是父皇的血脉。”
昭昌帝脸色巨变由红转青,大喊道:“不可能。”
第82章
御极殿中气氛僵了一瞬, 德妃坐在昭昌帝旁边,眸光微闪, 温婉开口道:“这, 是不是弄错了?”
昭昌帝的表情有些颓丧, 这时三皇子事先拉拢的一个王爷站出来,对昭昌帝道:“皇上,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这孽种留下来有辱您的威严,臣提议立即将他处死。”
这位王爷说完后,又有几个宗亲和重臣站出来附议,其他人则闭口不言, 持观望态度。
三皇子见昭昌帝对宗亲们的话没反应,跪在地上道:“父皇,您可不能对这孽种心慈手软啊!”
四皇子习惯性地想附和,但不知为何他今日留了个心眼,只是脚下动了一下便又站回去了。
德妃叹了口气,目光怜悯地看着躲在孟长安身后的九皇子,“皇上, 臣妾觉得宁妃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当时您抓住她与那侍卫……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闭嘴。”昭昌帝将桌案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 德妃吓白了脸, 颤抖着低下头去, 实则是在掩饰脸上的得意。
昭昌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九皇子脸上, 九皇子小小的身子又往孟长安身后藏了藏。
半响, 昭昌帝疲惫道:“带下去吧。”
三皇子起身,看着九皇子的眼里带上了凶光。孟长安自觉看够了戏,在小太监来到身边想将九皇子强行拉走之时,淡淡开口:“慢,不若再验一次。”
三皇子心里一慌,激动地口不择言:“孟督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父皇的种,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难道再验就能是了?还是孟督主想暗中做什么手脚?”
在孟长安凉凉的目光中,三皇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嘴角冷冷一勾,那抹冷笑让三皇子心里的恐慌更胜,他疑心孟长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安,你的意思是?”昭昌帝坐在上首发问。
“臣认为此事有蹊跷。”孟长安回话之后问张福:“那碗水是你亲自准备的,可曾假手于人?”
张福想了想,突然一个激灵:“是奴才备的,只是曾让奴才的徒弟来喜帮着拿过片刻。”
孟长安拍手,顾劲闻声押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一进来就朝张福哭喊着:“师父救命啊。”
张福懵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小太监是真在水里动了手脚,被孟督主抓住了还想伺机攀咬。
他上前踹了他一脚:“你个白眼狼。”说完朝昭昌帝一跪,道:“皇上,奴才识人不清,甘愿受罚。”
昭昌帝摆摆手让他起来,张福跟了他三十年了,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
“长安,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臣为防有心人做手脚,派顾劲在暗处盯着。”他给了顾劲一个眼色,顾劲接着道:“卑职发现来喜鬼鬼祟祟地将手伸到袖子里,粘了一些白色粉末,而后在帮张福端碗的时候,偷偷弹了一些在水里。”
昭昌帝大怒:“岂有此理,是谁指使你的?”
来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偷眼瞟着三皇子。
三皇子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昨日有人给他送了个消息,说张福的徒弟来喜是他母妃生前的暗线,他先时不信,但进宫找来喜试探了一番,觉得他的确对母妃和自己忠心耿耿,就让他想办法在水中做手脚,自己再联合一些宗亲和大臣向皇上进言杀了九皇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孟长安竟然对此早已有准备,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来喜够忠心不将他供出来了。
“皇上,都是三皇子指使奴才这么做的,那药粉也是三皇子托人带给奴才的,说是能让血液不相融。”
来喜把头扣在地上,凄凉道:“奴才也不想,但梁贵妃生前对奴才有恩,奴才这是为了报答贵妃娘娘的大恩呐。”
情势转变太快,三皇子不曾想到昨日那个口口称称说自己忠心不二要为主牺牲的人这么快就变了。
“你,你胡说,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绝对没有。”
三皇子刚说完,顾劲又让人绑来一个小宫女,那宫女是先前梁贵妃宫里伺候的,来喜指着她道:“皇上,就是她给了奴才那包药粉。”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那纸包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三皇子脸色颓败地跪倒在地,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