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昌帝看着少年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他很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设立东厂,由孟长安这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去做东厂的提督太监。
孟长安如先前每次那样抓住了机会,朝野上下的反抗和骂声很快被他用雷霆手段镇压, 他心甘情愿的做了昭昌帝手中的一把刀, 将那些威胁皇权的的世家一一剔除干净, 坐稳了东厂督主之位。
这期间, 昭昌帝一心扑在宁妃身上, 给了他许多揽权的便利, 等到宁妃死了, 昭昌帝心灰意冷,更没心思过问朝政,孟长安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被天下士子口诛笔伐,可他脸上的笑却变多了,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
德喜是最先发现这种改变的,他无力阻拦,只能尽心尽力陪着他,他怕孟长安有一日就这样疯了,再也找不回本心,彻底陷进权欲的洪流里。
宋宥钦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变化,开始在朝堂上与他争锋相对,两人划清界限,就连在宫里遇上了,宋宥钦大多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孟长安就更不在意了,无聊之下,他开始翻旧账。
昭昌三十四年的中秋宫宴,二十岁的东厂督主孟长安与勇恩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宫宴过后,孟长安与勇恩伯府的人在街上碰到了,勇恩伯讨好地上前打招呼,孟长安稍微提点了他几句,勇恩伯当即变了脸色,颓然站立不住。
从这一天起,勇恩伯每夜噩梦连连,生怕自己被抓进东厂刑房,让孟长安那个疯子手起刀落给剐了。
做了几天噩梦之后,也没什么事发生,勇恩伯以为孟长安只是略加警告,便开始严加管束自己的小儿子,毕竟是爱妾生的,他心里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子的。
谁料就在他放下心的第二日,爱妾就哭天抹泪的来告诉他,小儿子被自己骑的马乱蹄踩死了。
这死法让勇恩伯心里凉了半截,当年孟长安的母亲不就是被小儿子纵马踩死的吗?
孟长安的报复是早就计划好的,儿子死了没几日,勇恩伯就丢了爵位,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途经一片荒山野岭的时候,竟然遭遇劫匪,那盗匪抢光了他所有的钱财,还把他的爱妾抓走,卖进了勾栏院,他细想之下觉得是孟长安暗中下手,连拦都不敢拦,弃了马车,全家人走回了家乡。
孟长安听到手下番役的回报,也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便宜他了。”
日复一日,他玩弄着权势,戏耍着朝臣,德喜时时忧心,担心他会失控。
昭昌三十六年,太后召了许多世家贵女进宫,明里是让她们陪着说话,比试才艺,其实是在给太子宋宥钦选太子妃。
宋宥钦已经二十二岁了,婚事却一再耽搁,太后在这件事上与皇上产生了分歧,皇上厌恶世家,想给宋宥钦娶一个家世平凡的女子,但太后坚决不同意,甚至不顾皇上的脸面,公然请这些贵女入宫。
孟长安听到皇上的诉苦,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便远远瞧上了一眼,满园鲜嫩的颜色,一群贵女赏花作诗,欢声笑语,唯独一个人孤独地低头坐着,她身边的女子与她说两句话,她就会微微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距离太远,孟长安只看到了那女子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他顿了顿,无甚兴趣转身离开。
太后最终还是拗不过皇上,赌气离开去了行宫,母子俩因为宁妃的事早已有了隔阂,如今这条裂缝更大了,并且无从修补。
昭昌三十七年,孟长安在宫外有了一座气派的厂督府,已经甚少住在宫中了。只是昨日,昭昌帝深夜召他进宫,他不得已只得在司礼监将就了一宿。
一夜未眠的孟督主心情不佳,抛弃了奢华的马车,骑马冷着脸往厂督府的方向走,偏偏一切都要与他作对,走到半路碰上一队人迎亲,孟长安被迫停下来。
他眉心狠狠一皱,问身边的德喜:“哪家的?”
这种热闹的事德喜最清楚了,当即回答:“督主,今日是长宁侯世子娶亲的日子,娶的是泰安城中才情美貌皆佳的秦大学士之女。”
孟长安没耐心地看了一眼花轿,拽着缰绳掉头,“算了,绕路。”
德喜应了一声,一行人换了个方向,与那花轿渐行渐远。
从那天开始,记仇又小心眼的孟督主给了长宁侯长达一个月的冷脸。
如果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报复了……
孟长安的故事太长了,跌宕起伏仿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秦绵听着听着,满脸心疼,情不自禁地睡着了。
孟长安摇头失笑,捏着她软嫩的脸蛋不舍得下手,手下的触感太好,他一时忘了移开。
回忆旧事,让他的心无法平静,睁着眼睛一遍遍确认秦绵在他怀里,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是一场美梦。
她出现的太巧,在他彻底沦为权欲控制的怪物之前,在他了无生趣想要覆灭一切去死之前,成了他心上最温柔的一道枷锁,让他永远也挣不开。
孟长安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女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两人呼吸胶着在一起,亲密地相拥而眠。
没过几日,孟长安以旧伤复发为由,诓骗着皇上允准他回去休养,圣旨下达的第二日,他就在东厂番役的护送下带着秦绵离开了泰安城。
权倾朝野的孟督主辞官返乡了,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满朝大臣却不信。
假的!那奸佞无耻之徒怎会甘心放下权势,打死他们也不相信!
一天,两天,直到一个月之久,孟督主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许多人暗自高兴,莫不是孟长安真的离开了。
三个月之后,众大臣狠狠唾了一口:假的!那奸宦就算离开泰安城也把持着朝政,没看那些重要的官职上都是他的亲信占着吗。
半年后,众人已经麻木了,谁也不知道孟长安去了哪,但无人敢背地里搞小动作,没看那礼部尚书只是背后说了几句,第二天就被东厂的人从翠怡楼里揪出来了,据说还是光着身子的,
噫……有伤风化!
宋玚翘首以盼过了两个新年,孟长安终于带着家人回到了泰安城,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厂督府里为何屡屡传来婴儿哭声?不苟言笑,一笑就要人命的孟督主为何转了性子整日喜笑颜开?新皇为何时常捧着玩具拨浪鼓出入厂督府?
一切成谜,有心人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嘘,厂督府里添了一位千金!
第112章 番外七:昭王×周韵
春风和煦, 昭王府后院花园里的花开了一片, 芳香扑鼻, 美不胜收。只是这样美好的景致却落不进昭王宋宥钦眼里。
他撑着一支拐杖,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地一步步往前挪,平坦的石子路在他脚下恍若陡峭的山路,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一口气, 宋宥钦每一步踏出去,小腿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但这痛反而让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两年了,他终于又重新感受到疼了。
双腿软的没力气,他使劲用双手撑住拐杖,手背上青筋直冒,小厮和兴一脸担忧地在旁边看着,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 对上宋宥钦脸上的执拗和坚持又闭上了嘴。
宋宥钦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额上的汗滴落,模糊了视线,他腾出一只手去擦的时候, 身体失去平衡, 狼狈地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 轮椅飞出去, 撞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和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双手用力把昭王扶起来。
“王爷,您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柳太医说了,过犹不及,您今日不能再走了!”
昭王掏出一方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喘匀气后,说道:“不碍的,本王心中有数。”
和兴到了嘴边的劝说咽了回去,昭王看起来脾气温和好说话,可他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除非是周娘子来劝吧。
宋宥钦被和兴扶着坐在了早已备好的轮椅上,神色倦怠地摆了摆手,和兴推着轮椅到了昭王的卧房,服侍他沐浴更衣。
宋宥钦沐浴后,望着窗外的一片梨树静静出神,和兴摇摇头,心道:种什么不好,偏要种那么一大片梨树,听着就不吉利。
宋宥钦此时忽然开口:“百味居的点心不错,你去买一些回来,顺便……”他停顿片刻,道:“顺便给定国公府也送一些,就说……”
和兴抽了抽嘴角,相似的对话每隔几日就要出现一次,他顺便接上昭王的话:“就说是您为了报答周娘子的救命之恩才送的。”
昭王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又一次看向窗外。
这时,下人来禀,说是柳太医到了,宋宥钦淡淡道:“让他进来。”
柳怀笑嘻嘻地走进来,半点也看不出身为太医的沉稳可靠,不过他着实医术高超,当初昭王的腿让多少太医束手无策,可他愣是用了两年时间让昭王重新站起来了,虽然依旧只能借助拐杖,但假以时日,昭王必然可以正常行走。
他给昭王看了腿,叮嘱了几句不能太过劳累之类的话,瞬间变了一副样子,挤眉弄眼道:“王爷,容王世子前年就成婚了,顾劲去年也抱得美人归了,您还犹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