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时候早晚罢了!成帝冷笑地想,孝端最好在香山寺里先老实一阵子,不然......等自己腾出手来,新仇旧账,全部算下来,她不会想看到那时候的!
“好,”钟情安静地望着成帝,温柔道,“......臣妾等着。”
成帝的面色也温柔了下来,倾身过去,握住钟情的手,双眼直直地对上钟情的眸子,轻声地承诺道:“放心......朕不负你。”
绝不。
钟情怔了怔,低头笑了一下,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笑着道:“不过,臣妾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来着......”
荣国公府如何,楚家如何,孝端皇太后如何......在成帝在谨身殿外脱口而出那句“回殿内再慢慢谈吧!”的时候,钟情就已然明白,这种政治博弈,是很难一时半会就能解决得了的,成帝说要给他时间仔细查,钟情其实也是支持他慢慢查,查个清楚明白......毕竟前世自己的难产,即使现今想来,也依然是疑窦重重,有些人,是确定了有问题的,但还有很多事情,是当下仍想得不太清楚的......有问题的,钟情一个也不想放过,可被牵连的那些无辜——钟情不由想到了平昭长公主跪在大雨里的那一双儿女,不是钟情心太软,只是看着那一双小儿女,钟情就不免难受地想到了自己的允僖和慜儿,不知道自己走后,他们又多受了多少委屈......钟情并不想多见到楚家那对兄妹,但也无意非要逼得人走投无路。诚然,他们是孝端的外孙与外孙女,钟情想,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喜欢那对兄妹的,但也......不至于仅因为此,就非要要逼得人去死了。
——那样的话,自己又与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地孝端皇太后有什么区别呢?
钟情轻轻地叹了口气,拽回纷飞的思绪,故作轻快地笑了一下,打趣道:“臣妾想说的,是陛下扔在臣妾床上的那本手札......陛下倒好,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堆,险些叫臣妾把自己方才想说什么都给忘了呢!”
成帝这才猛然醒神,想到了那本被自己顺手忘在了钟情床上的《季娘子说妇人生养孕事》,顿时一惊,仓促地低头摸了摸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下却是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钟情看着此时几乎称得上是“羞赧”了的皇帝陛下,只觉得他比起方才,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钟情笑弯了眼睛,推开了案前的杯盏碗筷,趴在案上,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唤道:“季郎啊季郎......”
直把成帝的心都唤得柔软得无以复加。
“这倒也不是真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成帝只忸怩了一小下下,就豁达地放开了,索性起身坐到了钟情这边,把钟情放在自己膝上,笑着调侃自己道,“朕而今多看看,看仔细了,以后要是真当不了皇帝了,说不得,还能去做个大夫呢......倒是也能养家糊口了,你说呢?”
“大夫就算了,”钟情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成帝一本正经地妇人把脉的模样,忍不住被逗得直笑,轻轻地锤了成帝的胸口一把,勾了勾唇,促狭道,“大夫也就罢了......君子远庖厨,陛下这是,做了大夫还不够,还要想当个厨子了不成?”
“君子远庖厨,”成帝也笑,边笑边点了钟情的额头一下,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学无术,悉心地补充道,“是‘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贾生读之则道,‘故远庖厨,仁之至也’,然而,仁政在心,只要朕秉持本心,善待百姓,便自认已然是‘仁政’了,又何至于拘泥这牛羊......自古多少暴君,桀纣之流,难道就会亲自下厨了么?难道不入厨房的皇帝,就都能不杀百姓了么?可见‘仁政’二字,重在‘仁心’,而不在‘庖厨’。”
钟情呆呆地看着成帝,听得云里雾里的,人已经完全听傻了。
第91章 闺房之乐
“除非......”成帝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 非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钟情听着正是入了神, 下意识地追问了下去。
“除非宝儿, ”成帝点了点钟情的额头, 哈哈大笑道, “......是每天吵着非得要吃全素宴了!......那朕倒是真的不用再这般费尽心机地为先贤之言做新注了!”
钟情再傻, 也能听出来成帝这是在故意打趣她了, 气恼地推开成帝的胳膊站起来, 不高兴地咬了咬唇,轻轻道:“陛下这是笑话臣妾见识少呢!......臣妾不与陛下说了。”
“哪里的话, 没有的事, ”成帝赶紧把人拉回到自己膝上,小声地哄着赔罪,“没有笑话, 真的没有笑话......宝儿知道‘君子远庖厨’就已经很厉害了!”
听得前面两句, 钟情脸上的愠色稍霁,最后一句,却是气得她真的不想跟成帝说话了。
——这话怎么个意思, 她就配知道个“君子远庖厨”么?......还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这种,就是“已经很厉害”了?!
钟情这下是真的要生气了。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固然有缺, ”成帝自然能看出钟情脸上的闷闷不乐之色,笑着捏了捏钟情的脸颊, 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神放空, 悠悠地感慨道,“......可是这世间女子,时人以‘无才便是德’崇之,学女红,理中馈,然读书明理一道,却是弃之如敝履。布衣黔首,家中有儿郎者,也不乏举一家之力供读者;世族豪门里,即使是诗书传家的清流士族,也不是全都会让家中女子读书识字的。”
“......朕说宝儿很厉害,是真的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宝儿出口能吟《古诗十九首》,提笔能顺手默出千字文来,于男子举业的四书五经里,能‘知其然’,就已经超过许多许多人了。”
——更不要提,这所有的所有,都是钟情自己在微末之时费尽心思、见缝插针地不依仗任何人,自己偷偷学来的。
有时候,就是成帝看着钟情,心里都不由地暗暗吃惊——像宝儿这样,在一片荒芜里,仍能汲取养分努力生长的,恐怕这世间,也不太多吧!
成帝至今仍能记得的一件事是,钟情刚进宫时,是不会下棋的——教坊司只负责传习歌舞技艺,于琴字一道,多少还涉猎些,至于后面的“棋”、“书、“画”,那是想也不用想的。钟情没有机会学,自然,也没有人要求她学,是而有很长一段日子,钟情一直都是一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但是过了几年,成帝一次不经意地听宫人闲谈,才猛然发觉,钟情竟然下棋下赢了广阳宫里的陆贵人——陆宁珺是楚襄侯府的长嫡女,自幼被侯府捧在手心,满腹诗才,陆沉珺的棋艺,更是由成帝的大舅舅、楚襄侯陆言绪本人亲自抱在膝上教的,旁的不说,陆宁珺提起围棋,就同永和宫的沈婕妤提到兰花一样,对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陆宁珺自来也是很傲气,也很自负的。
成帝听闻后,出于好奇,就顺口向钟情求证了一下,钟情当时忍不住小骄傲地抬起脸点了点头,成帝心里却是暗暗纳罕,不只是因为钟情的棋艺竟然能突飞猛进,及至下赢了陆宁珺一着,另一着,则是成帝多少也看得出来,钟情习惯于做小伏低,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性子——下赢了孝纯皇太后的嫡亲侄女陆贵人,这种近乎于得罪人的事情,不符合她以往的行事准则啊?
成帝就叫关红偷偷地去打探了这件事的始末,几天后,关红一脸复杂地回来回了成帝,告诉他,未央宫钟宝林身边的宫女抱棋弄错了一件寿礼的顺序,惹得慈仁宫的孝纯皇太后甚是不快,钟宝林讨好老太后而无门,听闻广阳宫新晋的陆贵人是孝纯皇太后的侄女,就想走走广阳宫的门路试试,却被陆贵人连着给了好几次闭门羹。
——陆贵人性情孤僻,不好与外人相交,唯一见钟宝林的那次,钟宝林送了吃食过去,陆贵人直接回了一句“本宫从不入口旁人带过来的吃食”,给硬生生地顶了回去......一直到后来,陆贵人在御花园里摆残局,钟宝林路过,用了十步就破了陆贵人的局,陆贵人一时惊为天人,天天拉着钟宝林下棋,再也没有自己原先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了。
关红讲的一波三折,成帝当时跟听说书一般,听得如痴如醉,末了还忍不住为钟情拍案叫好,只是......成帝当时不免纳罕:“那是谁教的她下棋?”
关红的脸色顿时更古怪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提醒这位贵人多忘事的皇帝陛下:“陛下月前......吩咐奴才收拾了几本棋谱给未央宫送过去的。”
成帝微微一愣,反应了好半晌,才总算是想起来是哪一着了——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成帝某次翻了钟情的牌子,人过来的时候,成帝心里正是为某些不好宣诸于口的事情烦躁,就对着棋盘在发呆,钟情过来请安,成帝当时脑子没想清楚,就顺势邀钟情过来手谈一局,钟情却是困窘极了,小心翼翼地表示自己棋艺不精,怕会扰了陛下的兴致,成帝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性子,既然钟情不愿,他也就势让人收了棋盘,只是那夜之后,钟情却是小心翼翼地向成帝提到,可否能赠她几本棋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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