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傅从楦却是想干脆地将这孩子送进内宫里。
傅从楦这个人......深沉而有谋算,钟情想不明白他这神来一笔的缘由所在,一时半会儿的,也还不想贸然去招了他的眼,只是毕竟事关允僖,在儿子的事情上,钟情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既是要给允僖选伴读,自然也是得要先问问孩子自己的心意何如的。
允僖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傅家怀字辈的信哥儿”、“傅家怀字辈的信哥儿”......突然一拍手,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怪笑道:“母妃,您不是在说傅怀信那个晕才吧!蛤?”
抱琴捧来巾帕,钟情亲自捏着,狠狠地给允僖擦了把脸,抹得他的小脸蛋都通红了,才甩下帕子,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允僖的神色,状若随意地宣布道:“虞宁侯在你父皇面前推举他入宫,做你的伴读。”
允僖的脸色猛地变了,震惊道:“原来上午虞宁侯要推举的人是傅怀信啊!早知道,早知道......”
允僖右手握拳,狠狠地击在左手手心,满脸的悔恨叹惋,重重地叹息道:“早知道是这样......儿子当时就不等父皇开口,自己直接先答应了!”
“为何?”钟情的目光微微顿住,凝在允僖悔恨叹息的脸上,轻声道,“僖儿,那傅怀信的人品才德,你很是信得过么?”
“远远地见过两三次吧,是个闷嘴葫芦,品性如何倒还看不出来,谈不上什么信不信得过的,不过......”允僖促狭地笑了笑,十分高兴的样子,幸灾乐祸道,“文采却是半丝无的,他的文章做的可是比我还差!”
钟情看他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就不由失笑笑,但是也仅仅只笑了一下,就又笑不出来了。
傅从楦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把插人的意图做的如此明显,也是送来这么一个在允僖看来都算得上是“绝无文采”的人,钟情一时不解,反而更不好轻举妄动了......
——堂堂一个傅侯爷,总不至于打算用一个酒囊饭袋、绣花草包来使“故意把人带坏”这种不入流手段吧!陈祭酒家的那位三公子,出了《品花宝鉴》的丑事后,可是连累着全家都被成帝贬的贬、罢的罢......眼见着是远不如当初的名望了。
如此前车之鉴在前,傅从楦难道就这么一点手段?
“母妃母妃,”允僖却完全没去想过,钟情苦思不解的那些东西,他蹭到钟情腿边,躺倒下来,枕在钟情的腿上,侧着脸眨巴着大眼睛卖萌撒娇道,“......如果虞宁侯举荐的真是傅怀信,您就答应了呗......儿子可听父皇说了,儿子的伴读的事儿,他是管不着的,最后是您拿主意......那个傅怀信挺有意思的,让他进宫来呗,他挺合儿子胃口的......”
“本宫打量着,”钟情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允僖的小脑袋,被他气得生生地笑了出来,愤愤道,“......你这不就是看了人家书读的比你还差,好不容易碰到个这样的,就想逮着来给自己当绿叶衬了,是不是?”
“儿子冤枉啊!”允僖被钟情戳得小脑袋一摆一摆的,却仍还腻在钟情身上赖不起来,嘴里怪模怪样地叫着冤枉,神色却无半分焦急之色,只懒洋洋地笑着道,“......母妃也太小看儿子了,儿子是无甚志气,但还没到要从旁人身上去找优越感的地步,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儿子自己心里有数......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天下人何其多也,各人有各志,世人偏偏非单以读书论高低,岂不可笑哉?难道这世间之事,是只要读了几本酸书,就全都能解决了的?......儿子想要傅怀信,与他书读的好不好没有一丝关碍,他好也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是瑕不掩瑜......这人很有意思的,我亲眼见过他,一顿饭吃下了二十个馒头,两大碗肉,半年前的时候,他就能一口气拉开五石的弓!......母妃,儿子要他!”
钟情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最后,脸上的狐疑之色才是彻底掩饰不住,怀疑地看着允僖,觉着这孩子牛皮吹太大了:“五石的弓?......傅家那孩子才多大?半年前,也就将将八岁的吧?......他能拉开五石的强弓?多少壮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可以?你别不是看岔了吧?”
钟情好悬,才把那句“你喜欢就喜欢,可别不要糊弄母妃的好”给咽下了。
她是不想再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不尊重了。
既然好不容易才能重活一世,旁的先不论,于允僖的事情上,钟情希望他这辈子是每天都能开开心心、自信豁达的,而不是再像上辈子那样,被自己这个懦弱的母亲强按着认下本与他无关的事情,愤怒又委屈地发泄般喊出那句“怎么就没人相信我呢!”。
“这有什么?”允僖懒懒地躺在钟情的腿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母妃的情绪波动,只混不在意道,“......昔日那楚霸王还力能扛鼎呢!天下之间,就是有这等天生力气大的奇人异士啊!”
“……练武房的几个陪打都很没劲的,完全不敢使力气,就知道糊弄着我们玩,三哥又一点都不抗揍,我不过就与他对练了一次,他倒好,之后直接请了半个月的假再没去,闹得跟我怎么了他似的,没劲透了......让这个傅怀信入宫吧,儿子觉得他能行的,肯定很有趣!”
钟情迎着允僖激动向往的眼神,一时沉默了。
有多久,她没看到这孩子这般纯粹的高兴与期待了?钟情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似乎自从一年前的围场牧猎出事后,允僖与往常一般高高兴兴、无拘无束、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就多了一层薄薄的,但是也挥散不去的阴翳感。
钟情自然知道症结在哪里。
那一句——“殿下不需要这样的。”
不需要......这样优秀的。
允僖记了太久了。
“既是侯爷举荐的,自然是要相互友爱的,”钟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让孩子太过失望,也没有再多提傅怀信的事儿,而是转口问起了旁的,“说起来,崔家的七郎、卢家的四公子,僖儿都是见过的......僖儿觉得他们又如何呢?”
这两个,是上辈子后来钟情给允僖挑的两个伴读,家世才德都一般,只是胜在稳妥。
背后的家族不站队、不靠边,已经是当时钟情唯一的要求了。
“崔七和卢四?”允僖听到这儿,顿时倍觉无趣地撇了撇嘴,把脸埋在钟情的膝上蹭了蹭,小声嘟囔着抱怨了句,“一个锯嘴葫芦,一个教条呆子,都好没意思的啊......”
钟情作势轻轻地往他背上打了两下,允僖讪讪地住了嘴,不敢再乱编排了,钟情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索性趁机撵允僖起来去洗漱,瞅着时辰,谨身殿的传召也要来了。
领头的是谨身殿大太监关红的小徒弟关海。
见钟情亲自领着人开了永寿宫的殿门出去迎,关海立马慌了,他哪里敢在这位娘娘面前摆谱,关海急急忙忙地给钟情打了个千,小声地禀告道:“钟妃娘娘,陛下口谕,请小的带您过去谨身殿一趟。”
关海恭恭敬敬地弯着腰,抱琴低头给他塞了赏,钟情抬手请了他起来,也不多话,略整了整衣饰,直接就跟着关海过去了。
临到谨身殿前,恰逢虞宁侯傅从楦从里面议完事出来,钟情站在白玉石阶之前,微微侧身避了避,傅从楦站在白玉石阶之上,居高临下,轻飘飘地看了钟情一眼,然后掀起下摆,恭谨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微臣傅从楦,见过钟妃娘娘。”
第43章 大哥
白玉石阶之上, 傅从楦恭恭敬敬地跪着。
白玉石阶之下, 钟情略略侧身, 避开一半, 微微屈膝福身回礼, 柔声道:“傅侯爷安好, 不必多礼, 快快请起。”
傅从楦垂眸起身, 两个人,一个拾级而下, 一个提裙而上, 彼此擦肩而过,再无一言。
走出谨身殿前的大片空地时,傅从楦顿了顿, 突兀地想起:我方才, 好像是忘记了去谢过她先前好意帮秋儿说情的事了。
罢了,傅从楦勾唇一笑,自嘲地想着, 就算说了,怕是人家也根本就从不会放在心上的......傅从楦闭了闭眼, 几乎都能想象出自己向钟情道谢时, 彼此双方的反应。
无非是——
自己微微拱手,恭敬道:家妹顽劣, 多亏了钟妃娘娘好心出手相助, 才未酿成大祸。
对方侧身避过, 和气回说:傅侯爷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秋姑娘如今,可还安好?
然后彼此客客气气地点头作罢,就此别过。
还真是......不说也罢。
钟情却是对傅从楦那回转百结的心思毫无所觉,她被关海引着,从一扇小门进入谨身殿旁的一个小暖阁,再走了两步,关海却是不敢再进了,只站在外间,垂手而立,恭谨地向钟情表示:“陛下口谕,让钟妃娘娘您先一个人在这儿略坐坐,稍安勿躁,陛下他去去就来。”
钟情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关海便躬身弯着腰倒着退了出去,走之前,还把小暖阁的门轻轻地阖上了。
钟情心中的疑窦顿时更大了。
——所以陛下他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究竟是叫自己过来做什么的呀?有什么事情......还是不能单在永寿宫里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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