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恍然,萧元看着姜永夜双手捧着的龙袍,而身后的姜阳忽然说:“师父,母亲要做皇帝了吗?”
“我星夜来归,却并非自投樊笼而来。”
萧元笑了笑,不容分说的拿走姜永夜手中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后退两步,朗声道:
“众将士,擎尔等手中兵械,恭贺新皇登基。”
姜永夜愣了愣,嗤的一笑,无可奈何又早有所料的摇了摇头。
“恭贺新皇登基。”
四面八方的军士,齐声朗朗,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父皇现在何处?”
“太和殿。”
萧元眼中出现一丝茫然神色,定定的看着皇宫的方向还一会儿,才道:“带我去吧。”
长安城的火把最终熄灭,长街寂寥,荒芜人声。
“师父,我们去哪儿?”
满弧的月下,景行止身姿挺拔的立在马前,怀中单手抱着姜阳,淡淡的,胜券在握而又无法自喜的道:“你母亲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敬诺。”
历代南国帝王驾崩之后,停灵之地都是太和殿,可是萧元从未到过这里,她出生之时其祖父早已驾崩,第一次踏进去,是为了自己父皇的最后一面。
其实,萧元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总归是死了,再看一眼,也不能把他看活过来,相较于前世的悲伤,这一世要从容许多。
她略略的看了一眼,觉得光武帝的遗容还算安详,便挥手让小太监们合上了棺木。
走出庄严肃穆的太和殿之后,萧元在石阶上慢慢坐下,笑道:“从今儿起,他便再也无需自责了。”
她偏过头,拣起一缕垂在胸前的长发在指腹间揉捏,美貌冰冷得不近人情的模样,忽然道:“来人,拿一把剪刀来。”
原本正在她身后吩咐明日出殡事宜的姜永夜听到她的话,一怔,取过太监要送上去的剪刀,亲自送过去。
咔嚓一声,萧元剪下一缕青丝,将剪刀扔到脚边,把头发拿给姜永夜,说:“他活着的时候,总希望我能时时陪着他,现在死了,我便如他一次心愿。哥哥,你把这放到他枕下吧。”
她抬起手,指尖的头发丝在风中轻轻颤动,她看着自己剪下的一缕发,唇角抿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道:“那块玉,莫要陪葬了,拿出来吧。虽是好玉,想来不及这一根头发。”
建武二十年,元月二十日,新皇登基。
传闻中,朝中上下一直为谁登基而争吵不休,直到二十日那一天,姜永夜穿着象征着无上尊荣的龙袍,携驻守边疆已有多年的孟光长公主走到世人的眼前,纷争才消散。
新皇登基,自然要进行大肆的分封,方韵虽然体弱多病,但是是府中第一个为新皇生下皇子的,且在府中又是以太子妃之尊迎娶的,所以毫无异议的被册封为皇后。
其子姜赞为皇太子。
而孟光长公主,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除了免去她对皇后太子的行礼,便只有在封地的面积上下功夫,直到建武二十年,新皇登基之后,孟光长公主的封地已经成为史书之最,唯一一个,拥半个南国为汤沐邑的公主。
因为还在国丧之中,登基典礼并非盛大,萧元也不过只是在出场的时候,露了一个脸,让那些不断提议孟光长公主登基的大臣们安分下来之后,便中途离场了。
她坐在马车中,低头看着腰间系着的那块玉,比初见时更加光滑,想来光武帝时常握在手中把玩。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马车停下来,轻盈打开车门,她脸上的郁色便散去了。
一走进长公主府的大门,姜阳便扑了过来,这是回到长安之后,她第一次回府。
“母亲,你冷不冷?”姜阳仰着头,含着小心翼翼的笑容,端着一碗姜汤。
萧元有些回不过神,侧头看向倚在门边的景行止,他的眼中含有丰富的意义,清润得如一朵白云,温和得似一杯香茶,在发现萧元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出现亮光,唇角勾起一点点的弧度,微微上翘着,好像是已经是凡世里最好的风光了。
“是你教他的?”
望着那孩子怯怯而又希冀的眼睛,萧元终于还是伸手接住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她低头喝了一口,姜汤呛鼻的气味冲到她的鼻中,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萧元用手牢牢的捂住眼睛,微微垂头,大片的水泽滑过指缝,滑过脸颊,一滴又一滴,落进碗中。
“我知道总有那么一日,可不知它来得这样的快。”
“母亲,别喝了,有眼泪很苦。”
“诺。”萧元点点头,“母亲不喝了,也不哭了。”
“师父说,流眼泪是人之常情,母亲如果想哭,不必忍着,可以哭的。”
萧元一笑,摇头,道:“没有眼泪可流了,已经流尽了。”
她看了看越来越像姜有汜的姜阳,抿了抿唇,解下腰间的药玉,放到姜阳的手中,难得的温柔道:“这是你皇祖父留下的,母亲现在把它送给你了。”
景行止上前,看了一眼洁白无瑕的药玉,扶着双手,眼中一点波光,却什么都没有说。
“阿止,谢谢你,把他带回来。”
景行止迟疑了许久,终于迟缓的点了点头,那并非是他所愿的。只是此刻萧元喜欢,那么他就愿意去做。
萧元招招手,“轻盈,把阳儿带下去吧。”
余下两个人的房间,萧元的脸上又回复了高不可攀的神色,美艳依旧,冷傲依旧。
“刺杀的人,究竟出自何处?”
“长安。”
没有准确的回答,只是这样的模糊答案,让萧元觉得很不满,可是又不愿意再开口追问,在景行止的面前,她始终不愿意卸下自尊,因为在很久以前,她为了他放下全部的尊严,结果却不得人意。
“如果,我要你杀了主事之人,你可能办到?”
景行止一愣,抬起头来,脸色有些惊讶,却忽的一笑:“诺,如果你想。”
——
空置十余年的长庆宫,再一次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在摆放着精美珍馐的桌案前,打扮得端庄高贵的方皇后一手揽着太子的肩,一手敲打着泛着冷光的剑身。
“朕早说过,即便元儿回来,皇位依旧是朕的,你却背着朕,做出那等事!”
方皇后淡淡的毫不在意的一笑,慢条斯理的回驳道:“那是一样吗?她倒是把皇位给你了,不仅落了个贤明大度的好名声,一半南国都进了她的口袋,你要置我们母子于何地?”
姜永夜一时语塞,却又立刻说:“南国本就是元儿的,我警告你,陛下死时,已经将二十万征天军尽数移交给了元儿,你父亲即便手中还有十万,那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真的吗?可是您不是仍把那药玉给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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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的剧情拉得比较慢,从这里开始,会变得快一点,谜底也快要揭开了
第七十六章
彼时远在北方的影城,正在经历着开战以来最为艰苦的一场战争。
“将军,转运的后方士兵来报,百姓们都已经安全转移。”
从城墙之上,向城内俯瞰,影城之内,只看到成群结队南下的百姓们,顶着一月的寒风,落满雪的头发,蹒跚而又坚定的步伐。偶然抬头,仰望着灰白的天际,瞟见城墙之上的戎装男子。
容焕看着脚下的这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青唇紫,却依旧是坚定不移的向着南方去,南方,如今便是天堂。
从新年第一天开始,大禾先锋军第一次主动进攻影城,两军已经数次交锋,双方未分胜负,而数次交锋的结果便是相隔两城的赤水河被战士的尸骨填为平地。大禾因为换了主帅,目前一改昔日的颓败,气势昂扬,似乎想要一雪前耻。
而这里战事,无人传回长安去。
容焕收回眺望的目光,冷肃问:“除了城中的百姓,还有附近几个村寨的百姓呢?都排查过了吗?”
“诺,已排查完毕,督军府中,殿下所用,也皆已经转移。”
容焕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道:“好,通知下去,各营整理行装,夜袭燕京。待天明时,我南国便山河归一。”
“敬诺。”
是夜,容焕纵马于军前,手中的宝剑高举,道:“众将士听令。”
“今夜是一场恶战,胜了便是收复了南国的山河,败了···我便随诸位一起长埋青史!”
他端起副官的酒杯,对着长安的方向拜了三拜,一口饮尽。
底下的五千的将士也与他一起,举杯向长安拜了三拜,口中称:“天佑南国,长安千秋。”
容焕将手中的酒樽又满上一杯酒,在拜了三拜,喃喃道:“天佑,长安千秋。”
“出征!”捷报传回长安城,已经是三日之后。
“报骠骑将军领五千铁骑,夜袭燕京,大捷。”
短短一句话,将那浴血奋战的寒夜带过,刹那间,整个朝堂都鸦雀无声,就连一旁听政的孟光长公主也有了短暂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