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却没有这么激动,她还在思索方简之前的话,那三个人不是方简动的手,那会是谁?究竟是敌是友?还是另有居心?
方简这方刚一出去,就又折了回来,手上提着一个男子,衣衫狼狈,但是皮相上佳。
萧元眯眼一看,这是当夜在西市遇到的醉鬼。
“殿下,属下放在看见此人不知怎么进了院子,鬼鬼祟祟的。”
刘危楼的双手被捆住了,在一进房间看到萧元的时候i,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上喊着,“美人儿,我不知道你就公主啊,我要知道我就赶长安去提亲了。”
萧元半眯着眼睛笑着,狭长的凤眼带着幽深的光,手指滑过茶杯上沿描着暗金的花纹,“你的嘴巴如果再不老实,那本宫就赐你吃了这只茶杯。千金一两的云安茶,用来洗刘三少的嘴,却也不贵。”
刘危楼吞了吞口水,看着孟光长公主的表情,不像是说笑话,面色严肃了一下,皱了眉头说:“草民刘危楼,昨夜在西市冒犯了长公主殿下,殿下如要怪罪,尽数算到草民的身上,请莫要伤害我的家人。”
却没有想到,这个刘三少爷也是个有些担当的人,这样说番话出来,萧元还有些难以将他和西市见到的模样联系起来。
“你以何身份来向本宫讨这个人情?”
刘危楼头伏得更低,沉闷已久,忽然朗声道:“草民可以助殿下拿到博阳的所有盐业。”
萧元这时,才开始正眼打量眼前这个男子,依旧没有觉得那里与众不同,有些鄙夷的说:“空口白话,本宫为何信你,又何须要你来帮忙。”
刘危楼闭了闭眼,竟然有些悲凉的说道,“草民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只请事成之后,殿下放我家老小一条生路。”
萧元此时有了兴致,点头,“说说看。”
“殿下应该知道,整个博阳郡的盐商都以我刘家马首是瞻,实际上这并非因为刘家制盐最久,家大业大,而是因为···我刘家有一个制盐的秘方,只有有了此方,制出来的盐才可以卖出供人食用。”
“何方?”
“处子之血。”
这,倒不像是真的了,反倒像是志怪笔记里写的了,然而刘危楼那样悲痛正经的表情,分明不是作假,以处子之血制盐,闻所未闻。
“你父亲怕是有所行动了?”
刘危楼抬眼,少女面容平淡,并没波动,“是,家父也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了,便会知道根本无法与殿下抗衡的。”
“你倒识趣,知道来求本宫保命。”
“此事因草民而起,草民虽浑浑噩噩二十年,却不敢牵连家人。”
“本宫倒想去看看你家是如何用处子之血来制盐的。”
“殿下,不可。”方简眉头一跳,不理解萧元为什么偏向虎穴行。
“你带本宫去,本宫愿意考虑你说话。”
刘危楼抬头看着明明气度模样都像一个仙女一般的萧元,却不知道为何这仙女一点也不慈悲,犹豫了一下,但此刻更为重要的是抱住那已经慌不择路的家人,“诺。”
第二十七章 或有不同
“殿下,你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刘府中,刘危楼的院落中,萧元取下头上的兜帽,脱下披风,听着刘危楼这一句问话,约莫想了想,回答说:“与现在无什么差别,打理后宫,有时也处理些政事。”
萧元知道,刘危楼这样一问,实际上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反问,她却故意不问他,刘危楼却自己说了出来。
“我第一次知道家族里的秘密,就是在十岁。”刘危楼的声音有些冷,似乎回忆着什么,目光变得遥远,“我母亲生了四个孩子,我十岁那年,唯一的亲姐姐正好十五岁,如花一样的年龄,却突然就要出嫁,嫁到临街的盐商王家去。”
“姐姐不想嫁,她跟我说嫁过去就会死,可我只以为是她害怕。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她终究还是应该嫁人的。”
“姐姐出嫁的晚上,大哥端了一杯红色的液体让我喝,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我亲姐姐的血。他们一起把她的经脉破开,把她挂在盐矿上,知道她血流干没了气息,才放她下来。”
“我后来还有五位庶姐堂姐,都是那样死去的。”
看着那双原本风流不羁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痛苦与不理解,萧元却没有多大的动容,反而有些无法理解的,“因为如此,你就装出这幅浪荡庸碌的模样?”
“你···不理解,”刘危楼,少年的脸上满是挣扎,那种难以抉择的眼神,让萧元长久没有动容过的心,都有些松动,他说:“我母亲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办法丢下她离开。”
“马上,还有两天,大哥的长女也要出嫁了,大嫂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受不了。”
终于,在萧元以为刘危楼要压抑不住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的萧元,面上有一种近乎鱼死网破的绝决和一股奇异而哀伤的悲痛。
“您不是要看吗?”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窗边的书架上,用力的推开书架,在书架的后方,昏黄的灯火掩映下,是六具早已干瘪成干尸的少女,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生机勃勃的脸上还能够清楚的看到她们死前恐惧痛苦,而那第一个,仍带着出嫁时的凤冠,鲜红喜庆的嫁衣,唇上阴森诡异的微笑还未曾散去。
“那是我的亲姐姐,我将她从坟里刨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断气,血流了整个棺材,她跟说我,‘小楼,救我’。她不知道,我也喝过她的血。”
灯下,刘危楼捧着烛台,悲伤的目光落在这些已经死去的少女的身上,她们永远年轻,永远美丽,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的死去的。
这是一个怎样血腥丑陋的家族啊?
“殿下···你还满意我给的答案吗?”
看着依旧平静的萧元,刘危楼手心积满了汗水,他需要这个少女与生俱来的力量,才能够会,毁灭这个家族。
再看了一会儿书架后面的干尸之后,萧元抿着唇,问:“博阳郡的盐业,只能用你们刘家女子的血?”
会得到这个问题,刘危楼完全没有想到,他以为至少这位同样身为女子的长公主会有恻隐之心,“不是,只是祖上传说,喝本族女子的血,可以长寿。”
“真的?”
“草民不知道。”
他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其实家中的父亲已经七十岁了,可是外间不过以为他只有四十岁,这个,不能告诉萧元,她现在态度不明,与自己预想的一点也不同。
“殿下还想欣赏吗?”那一句里已经带了点点怒气,伴随着男子微微不悦的表情,使得萧元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摇头,刘危楼便将书架推回了原位。
门不知何时开的,提着一盏灯笼的成年男子如同鬼魅一般飘进来,在看见房中的少女之后在门口顿住了,下一瞬,面上就有了暧昧的笑容,那人把灯笼交给身侧的青衣侍从,提步走近房间。
“家里都忙得焦头烂额了,三弟你还有心思寻花问柳。”
他一步跨进来以后,一把拉起萧元的手腕,少女的面色顿时难看之极。
“大哥,你先放开她。”
刘世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扯了扯衣领,抓着萧元的手腕就往嘴巴里送,一阵剧痛顿时从手腕传到身上各个角落,萧元的眉头紧蹙,心里简直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
原本要上前救萧元的刘危楼,此时却收回了手,心里居然有一丝窃喜,在看到孟光长公主那平淡无波的脸上出现毫不掩饰的愤怒的时候,松了口气,原本的迟疑,再也不用担心,有了大哥这样的冒犯,依照着传说中孟光长公主的手段,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的。
“啪!”萧元一挥手,狠狠甩在刘世安的脸上,男人恋恋不舍的吸允着少女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这时才放开手,食指将嘴角的残血摸到嘴中,十分快活的拍了拍刘危楼的肩,“这货不错,够甜够辣。”
萧元压抑中失血和疼痛带来的眩晕,侧眼狠狠的盯着那人,却是对刘危楼说的,“还不叫人来包扎!”
毫不掩饰的颐指气使,虽然招来了刘世安心中的疑惑,但是谁也不会想到此时出现在刘危楼院中的女子,会是本该呆在禁军重重保护下的孟光长公主。
“去叫人来包扎吧,等那事风头一过,再让大哥好好吸几口。”刘世安看着萧元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奇异的大笑,面容扭曲而阴毒,抬手捏着萧元的下巴,阴测测的说:“小美人儿,你可要多活几天。”
在他离开以后,长久的沉默引得刘危楼原本还稍有轻松的心愈发的沉重,这已经远远失去了他的掌控。
“殿下,我送你回去吧。”
刘危楼在前面引路,衣衫在夜风中飒飒作响,整个刘家都静的可怕,刘危楼在打开院门的时候,那双有过痛苦哀伤绝望挣扎的眼睛,突然露出一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