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伸手将他后面的头发理清,用绸缎绑了一个小揪揪,“怎么想爹爹了吗?”
“嗯。”元洲抿唇,像是害怕她生气,而后又补充说:“和娘亲在一起也很开心。”
很多时候,沈棠情愿两个孩子不那么乖巧,不那么懂事,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玩闹哭笑,无拘无束的活着。
可这两个孩子懂事到让人心疼,性子有敏感,大人的一点情绪都能够影响到他们。她本就对孩子有愧疚,现在更是难受,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各亲了一口,“爹爹最近有些忙,过几天才能看你们,你们先跟着娘亲几天,好不好。”
“嗯。”两个孩子应了声,乖乖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心里却是在想,如果有一天爹爹和娘亲都在,那就更好了。
院子里到底有些拘束,沈棠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岑欢一个人待着无聊,最后拉上左初瑜一起,同沈棠一起出去。
倾喜和元洲出去玩的时间很少,撩着车帘子,兴致勃勃的朝着外面看,不停地在问沈棠一些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路过东大街的酒楼,前头突然乱起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被一个壮汉像个和麻袋一样扔出来,整个身子重重的摔在门口的柱子上,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沈棠眼疾手快地将帘子放下来,怕孩子们被吓着。
岑欢皱着眉头,将车帘掀开一道小缝,嘱咐外面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将人打成这样,你们过去瞧瞧发生什么事情。”
有侍卫片刻之后就打听清楚,说是有一程姓公子,听说是那个大臣家的,使了下作的手段强了清白人家的姑娘。那姑娘舅舅家也是个官员,表哥们没窝住火,带了人过来教训。
岑欢听了直晦气,“也是活该,也不知家里是怎样教导的,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不晓得,听说前两年,这个人的哥哥也是犯了同样的事,晚上走在小路上被人收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听说那程姓的官员就两子一女,先前折损了一个,这个怕是怎么也要护着,就可怜了那个姑娘。”
沈棠好歹是跟在陆持后面几年,官场上的事情也见识了一些,压根不信这种巧合。想必是那程家得罪了人,被人教训了一回,这件事情还指不定怎么收场。
这些倒是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同车夫说:“你换条路走,将它绕过去。”
第96章
沈棠猜得到是没错, 这件事情有人推动着, 最后闹到了圣前,程姓官员因德行有亏, 教子无方,被降了一阶成为三品官员。这二品和三品之间虽只隔了一阶,可实际犹如天差地别。进一步则扶摇直上, 官拜一品, 福泽子孙。
多少三品大员熬了多年却原地不动,程清还是治水患有功,才勉强升到二品。谁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这点功劳, 全被自己儿子给断送了。
可这又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又发不出火,最后请了自己的女儿回来, 看看了女婿陆临是否能在后面帮自己一把。
程苧婉赶回家,母亲眼泪汪汪的在弟弟的跟前守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便是:“你弟弟这次是被人算计了啊。”
程清将桌子一拍,话里仍旧带着几分火气, “他自己行为不端,怎能怪到他人。慈母多败儿, 他就是完全被你害了。”
“我怎么了,他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的?”程夫人将手帕一掏, 房间里有些沉闷,只听得见她压抑的哭声。
程苧婉倒是觉得母亲说的没有错,这也本不是件好事,好人家肯张扬出去?这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若是后面没有推手,又怎会闹到御前。
程家就程放这一根独苗苗,程苧婉少不得顾着他,于是问着:“你近来可得罪过什么人?”
“谁知道了,那陈家女同我好时,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你情我愿,怎么到最后反而是我强迫她。”
程放委屈得很,他被程家照顾的很好,可性子不要强,在绔执圈里也玩得开,更没有挡谁的路,怎么就被人算计了?
此次上告的御史不参与党派之争,同程清之间并无过节,基本也不是官场上的斗争,一家人在一起,也不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程苧婉本是出嫁女,告诫自己弟弟,早日将亲事定下来,日后少出去沾惹是非后,便又在傍晚的时候回去了。
程清送她出去,顺便将叫她回来的意图说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现今圣上龙体欠佳,盛京日后不知是怎样的局面,你那个弟弟是个不成器的,现在我若是退出来,程家局势怕是更加难堪。陆临现在在都察院,同八皇子走得近,你让他在八皇子面前说些好话。”
“爹,你知道我和陆临他……”
“夫妻本一体,他是知道轻重的。”
程清这样说,心中难免有些悲怆,他膝下三子,一死一伤,原是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女,婚事中也有诸多难处。
“我知道这件事于你而言过于牵强,是为父对不住你。可程家好些,你也能在陆临的面前有说话的底气。我现在就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自然盼着你们能好些。”
程苧婉鼻尖又是一酸,将事情答应下来。
她随后找上了陆临,陆临开口便她一句,“你最近同陆持有过节?”
程苧婉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再联想到自己做的事情,面色有些惨白,许久才能缓过神。她而后将珍珠白玉汤从食盒中取出,亲自盛上一碗,“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同他能有什么过节?”
陆临靠在后面,十指交叠放于胸前,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御史大夫是受了他的意思,将你弟弟的事情告到圣前,事情在太子爷那里压着,这边插不了手。程公若是还想上一步,这两年避讳些。树大招风,太惹眼了对程家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等会儿我便写一封书信回去,同爹说。”程苧婉将汤递给陆持,眉眼一下温和下来,里头还带着几分羞怯,一如当初刚成亲的时候。“这汤我炖了好久,你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陆临顺手接过来,只尝了一口便知道里面都放些什么东西。他五指抓着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溅出来的汤汁沾了一手。
“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他站起来,将旁边的披风取下,就要往外面走,“衙门里还有些公文未处理,我先过去,改日再回来看你。”
程苧婉是高门贵女,用上这样的手段已经是难堪,现在被人当面戳穿,难堪当中更多了几分气愤。她同他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行这事本就是天经地义,可他却从未碰过自己。
所有的情绪积攒到一起,她瞬间爆发出来,拿着食盅朝陆临砸过去,“你若是心里有人,当初何必又娶了我,现在人走了,又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给谁看?陆临,说到底你就是自私,你的喜欢都让人觉得恶心。”
她见男人瞬间阴沉了脸,撕破那层温柔和煦的假象,“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程苧婉此刻便像是是疯了一般,心中越发酣畅淋漓,“她不爱你,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她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男人赤红着眼睛抓着她的肩膀,眼光中迸发出气急败坏的恨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撕咬过来,“程苧婉,你若是想要你程家安稳,就给我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狰狞的表情就再也看不见,一眨眼,他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公子。
“我同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出来,程苧婉的心从来没有像如此一样痛过。
她这一生啊,从遇上陆临之后,便全都是劫难。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这世间所有的好处都被沈棠占了去。
沈棠,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她的魔怔。陆家的两兄弟不都是在乎沈棠吗,那她便将这个人摧毁去。
沈棠是完全记不得还有程苧婉这么一号人物,自然也不会去防范她什么。实际上,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给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在这住了有五六日,除了那天陆持过来看过一回,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头几天,两个孩子到处玩着,虽然也问过几回爹爹在什么地方,可也懂事的没有哭闹。这日子一长就不行,两个孩子想陆持想得厉害,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元洲还好些,倾喜一贯黏陆持黏得厉害,某日中午醒来,看不见陆持在身边,猛然大哭出来,闹着要见爹爹,谁劝都是不听的。
沈棠没了法子,让人去请陆持,让他晚间时候过来一趟。听了爹爹要过来,倾喜才停止了哭声,可仍旧皱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的样子。
陆持管了疫疾一事,疫疾来得凶险,所患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且极易传染。他在梁平呆了几天,虽能抽出时间回来,但怕传染别人,一直没出来。
听说两个孩子想他,他便将所有的事情推了,重新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在艾草房里熏了一个多时辰,得了大夫的保证,最后才离开。
这样下来,到安延府到时候便已经很晚了。两个孩子听说他要过来,也不用饭,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干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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