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兮戳了戳慕锦焉的鼻尖:“让二婶听了去,你可仔细着自己的皮。”
“我到你这里来其实是有正事的。”
慕锦兮奇道:“有什么正事,觉得我要带慕锦然进宫不合理,还是消息传得太快。”
“不是。”慕锦焉露出了些许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娘亲原本想着去齐国公府暗示一番,想让姑婆给大伯父把你提的那桩媒给说下来。谁知……”
慕锦焉口中的姑婆是齐国公府的老妇人,也是老庆山侯的亲妹,这位待自家小辈一向很好,只是一心向佛,很少见外客了,娘家便很少去打搅过。
“然后?”慕锦兮听着就知道还有下文。
“你们这走了俩月。”慕锦焉皱着眉道,“刘家的动静总归是不太对劲,原本那刘氏出门便少,此番更是闭门不出,刘阁老更是连续告假半个月。我娘怕这里头有事,没敢去说。”
听到这里,慕锦兮狠狠皱了眉头,蓦然就想起越贵妃之前提到让她再考虑观察一番。
那位贵妃娘娘定是知道什么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提点。
“我晓得了。”慕锦兮思索着,“若是这位不成,我只能再去考虑其他了。”
同苏珩畅谈一番,她已经将慕远的事情看得淡。
可也如她之前所说,慕家需要释放出一些信号,以前需要,如果此番她真的同苏珩走到一条路上去,就需要。
因为,她必须要昭和帝更多的信心,才能保证苏珩是下任太子独一无二的人选。
“二姐。”慕锦焉忽然又道,“则哥儿如今三周了,我想为他寻个先生。”
慕锦兮的二叔慕适本身就是学问时政皆是了得,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日后有极大可能会进入内阁,若是教导儿子,其实更不在话下。
慕锦焉其实犯不着来找慕锦兮说这个。
慕锦兮当下便挑了眉:“小孩手软,还不好习字,你想寻个什么先生?”
慕适能文,魏氏善武,无论是哪个,教则哥儿都是绰绰有余。
“爹爹说。”慕锦焉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不太愉快,“慕家算不得枝繁叶茂,但也绝对会树大招风,他想给则哥儿寻个庸才做先生。”
慕锦兮微微一怔。
二叔会这样想,是她绝对想不到的。
“则哥儿聪慧。”慕锦兮叹气,“便是寻个庸才做先生,他也能自学成才,何必耽误了呢。”
她却不明白,二房想找先生,随便找去就是了,何必来找她。
慕锦焉眸中划过几分难为情:“我爹他……想把则哥儿送去汴京。”
“什么?”慕锦兮还以为自己没听清,等看清慕锦焉难为情的深色时,登时便怔住了,她捏着团扇,一脸的哭笑不得。
若二房只是想找个先生,确实不会找她来。可他们想找的,是汴京的贤王府,自己那个捏着个郡王缩在汴京木头一般的舅舅。
而此时,慕锦兮也终于知道所谓‘庸才’是怎么个意思。
不是学问平平。
而是诗词歌赋惊才绝艳,于时策政治上却是一窍不通。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那个只会吟诗作对的舅舅真是不二人选。
他根本不会让慕谨则接触到这些,又如何能教呢?多半慕谨则也会被教得精通平仄,开口闭口皆是绝句,但不通庶务,更不知民生。
慕锦兮有些不忍。
慕谨则是一个好苗子,日后成长起来比自家大哥绝对半点不差,对她而言,送到汴京去,便是糟蹋。
第77章
慕锦焉却是苦笑:“我又如何不知道呢,爹爹却觉得,做个风花雪月的闲人也并没什么不好。”
慕锦焉代表着二房来和慕锦兮说这个事情,慕锦兮便是心里觉得不妥,也不好说其他的什么,只能答应问问看。
她同贤王府并不算亲近,思忖片刻后才决定先同慕远说一下这个事情,看看自己这位父亲是如何想的,若是能劝动二房还是要劝一劝,她实在不忍看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变得如沈家那般迂腐,如贤王舅舅那般拿不起事儿。
想着,慕锦兮又开口对慕锦焉道:“你日后终归是要出嫁的,二房不能立不起来啊。”
“则哥儿不争气,大哥便不管二房了吗?”慕锦焉骤然笑道,眸中清亮。
慕锦兮顿时哑然。
当然不会,不但不会不管二房,还会因为二房的牺牲而有诸多照料。可是,则哥儿为什么要被牺牲呢?她总觉得,要走什么样的路,也该则哥儿懂事后自己选择。他选了以后,是荆棘,慕家便跟着一起走。
她相信,慕谨之也是这样想的。
“婶婶是如何想的?”
“娘亲还能如何想呢?”慕锦焉颇为无奈,“只要则哥儿没有不学无术便好。”
这个不会不学无术的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慕锦兮脑中蓦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爹爹想着帮二房找个先生,二房却一直含糊了过去。想必本也打算让她那位舅舅来教导,却不想她同家里的关系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谁能料到,慕谨之在盈州留任第五年,南夷和北蛮暗中勾结,同时侵犯大燕边境,大燕的军防捉襟见肘,慕谨之调度不动在盈州驻扎的四十万大军,押运军需只身南下,却正巧遇到南夷连破三关,守军非死即伤,主将也折了近半。慕谨之当机立断代掌军权,又死守嘉何关城门三天。终于,四十万大军得命开拔,却也只在城门上看到了慕谨之亡而未倒的尸身。
慕家哀恸,也因此,慕谨亦和慕谨则必须迅速成长起来,以期在慕远和慕适后能将慕家撑起来。
慕谨亦和慕谨则用心学习,而慕锦兮呢?她开始查究竟是谁压下命令不肯让那四十万援军到嘉何关,她如同疯了一样地报复所有人。如今再想起那时候,慕锦兮都觉得自己是已经癫狂了。
她闭了闭眼睛:“我会去信汴京。只是,则哥儿还小,你们是否能舍得。”
慕锦焉却是犹豫了:“大长公主府邸尚在,却不知郡王是否……”
“不可能的。”慕锦兮果断否决,“他若是想留下,当初就不会去汴京,便是外祖父外祖母在汴京病重,都不肯让二老落叶归根,不要看我那舅舅木讷,又只知吟诗作赋,他性子可拧呢。”
别家到了封地的亲王郡王,都不免借着探亲的由头回上京住个一年半载,可她这位舅舅却不,仿佛一天都不愿意多待,往往便是年节回来给圣上上个表,而后便匆匆离开,连一顿饭都不到慕家吃。所以慕锦兮才同他格外不亲厚。
慕锦焉当下便有些讪讪:“这样,那我同娘亲指不定要去汴京住个一年半载了。”
“胡闹。”慕锦兮当下无语,“则哥儿是去求学,你们若舍不得,便不送就是,哪有还要跟过去的。”
慕锦焉犹豫了片刻:“我便同你实话说了吧,娘亲想让我同表哥定亲了。”
“这是好事啊?”慕锦兮挑眉,“那你还乱跑什么。”
当下便是唉声叹气:“我同你又不一样,这家里约束不住你,便是未来有了夫家也约束不住你。可我呢,若是订了婚,爹爹怕是哪里都不许我去了。婚后表哥虽不会说什么,但他是长子,总需要我持家的。所以我便同娘亲商量,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去透透气,不然怕是没以后了。”
实际上,却是知道慕锦兮伴驾南寻之后忽然冒出来的想法。
慕锦焉想着,总不能空长一把年纪,却哪里都不曾去过,日后想起来全是遗憾。她由衷羡慕这位二姐,能做到许多寻常闺秀不能做的事情,她不渴求同慕锦兮一样,但能有一段自主的时光,也是值得回忆的。
慕锦兮听了,原本应该笑着说几句,让对方好好享受这段时间,可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十分沉默。
便是听了慕锦焉这番话,她忽然就意识到寻常的闺秀都是过的怎样的生活。
她们比她更轻松更惬意,可同样,也失去了很多的自由,就如同慕锦焉一样,魏家足够开明,可显然慕锦焉的性子还是会被拘束起来。那些这段时间以来羡慕过的轻松惬意,忽然都被上了枷锁。蓦然,慕锦兮便想起来昨夜劝苏珩时说的一句话。
“凡事,有利就会有弊,有失自然有得。”
她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应了这句话,不免苦笑起来。
“你如今是想得轻巧。”慕锦兮微微摇头,“可若是则哥儿没被收下呢?你要去哪里。”
“那便……去大哥那边看看吧。”慕锦焉想了想,格外认真道,“左右也就是个一年半载,便说是去探亲去了,随意走走罢。”
“二叔同意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慕锦焉笑着捏了捏慕锦兮的手,“二姐姐可不要太想我。”
慕锦兮定了定神,心中想着这样也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上京里必是会天翻地覆,让慕锦焉和魏氏出去散散心,也好过在上京里提心吊胆的。
“说了这件事,我才想问你。”慕锦焉正了正神色,“你也是知道三房那几个有多难打发的,好端端,缘何要主动把慕锦然带去宫里?倘若真给了她机会一步登天,你以后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