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时无言。
凤元公主没听成墙角,当下便回去怄气了,慕锦兮劝了一路无果,反而被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左右没什么事情做,干脆掏了一卷书来看。
也就在这时,尔雅掀了帘子进来:“姑娘,苏公子在院中等您,您是见还是不见?”
慕锦兮微微怔了下。
她还以为昨日同苏珩说了那些不留情面的话,对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在自己面前出现了,却不想前脚刚从邺王那里听了些东西出来,后脚就到她这里。
慕锦兮还是有些清楚苏珩的目的的。
他不想让她当个睁眼瞎,她的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稍微帮忙盯了一些。
想了想,她却是不能拒绝这种好意,放下书卷出去了。
“二姑娘昨日休息的可还好?”苏珩听见动静,蓦然转了身,面上是最熟悉的笑意,不差一分一厘。
可见他这模样,慕锦兮蓦然就想到苏珩浑身是血的模样。
恍惚了一下,她回道:“也还好,劳苏公子挂心了。”
苏珩见状,稍稍笑了笑,而后将邺王醒来之后的事情细细和慕锦兮讲了一遍,模样似乎是颇为头痛。
“邺王自幼在先帝身边长大,年纪又同当今相仿。”慕锦兮沉吟道,“圣上对他,是比对先济王还要亲厚的,也难怪会雷霆大怒。”
苏珩却是无奈:“邺王这般,却是打草惊蛇了。”
慕锦兮深以为然,那些前朝逆贼此刻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抓到什么把柄。如果严重一些,那些人还很有可能做出一些过激的举措。
两人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话。
却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慕锦兮尤为注意和苏珩的说话方式,她不想再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了。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会人人让她如愿。
隔日,越贵妃便让慕锦兮陪着去打牌。
可慕锦兮到了的时候,却不见越贵妃这里有往常那等牌局的热闹场面,越贵妃倚在榻上,悠哉地打着扇子。
“坐吧。”越贵妃看到慕锦兮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叫你来是想让你陪着打上几局,可今儿也是不巧了,凤元刚被陛下叫走,济王妃又有些身子不适,也只有你肯来了。”
慕锦兮勾勾唇角:“能陪着贵妃娘娘,便是只说说话都是好的。”
越贵妃伸出纤纤素手,让宫女将自己扶着端坐起来。
她放下扇子,示意慕锦兮坐到她身边的榻上来:“既然打不成牌了,那便同我下局棋吧。”
说着,就让人端了一方棋盘来。
慕锦兮有些诧异。
之前也提过,越贵妃出身并不是很好,向来不爱什么高雅的活动,打牌已经很是图个乐子了,至于下棋……慕锦兮从未想过越贵妃还会这个。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越贵妃不但会下棋,还下得不错。
“贵妃娘娘棋艺着实精湛。”慕锦兮望着眼前的棋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越贵妃捏着黑子,凤眸微挑,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慕锦兮一眼:“跟皇后娘娘学的。”
慕锦兮当下怔住。
这句实在更让她吃惊了,前世她和王皇后交往还算密切,也不曾见过王皇后下棋。
越贵妃似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一般,看到白子落下之后,自己紧紧跟了上去,然后才缓慢开口:“早些年圣上喜爱下棋,便时常拉着姐姐一起摆了棋局,姐姐不会,他便一点一点教给姐姐。”
“姐姐为了融进皇宫,也为了满足圣上这点爱好,学得也是十分认真。”说到这里,越贵妃轻笑一声,“可圣上不在的时候没人陪她下,她就拉着我,慢慢的,也就练出来了。”
慕锦兮有些疑惑:“可是……皇后娘娘……”
“没见过她下棋是吗?”越贵妃又跟上一子,“自打怀了太子之后,我便没见她再动过棋子。”
可当时的王皇后还不是皇后。
慕锦兮疑惑地看着越贵妃,等着对方揭开谜底。
越贵妃叹了一声:“我问过她的,你猜她说什么?”
慕锦兮摇摇头。
“同圣上下棋,总归是要输的。她已经输了一辈子进去了,何必又看着这方寸的棋盘来给自己苦恼呢?”
听了这句话,慕锦兮几乎下意识就觉得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一个正得圣宠还怀有龙嗣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仿佛对当今已经灰心了一般。
她目光定在棋盘上,手中不断把玩着那枚迟迟没落下的棋子。
“可是我觉得,两人之间的事情,又何必分个输赢呢。”越贵妃看着慕锦兮,意味深长。
“贵妃娘娘,您这话里,好像有些什么别的意思。”慕锦兮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来了,越贵妃找她,必然不是只要闲话的。
“我前日听圣上说了件事。”越贵妃看着慕锦兮捏着棋子的手,笑道,“苏珩心悦于你,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啪嗒’
慕锦兮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心悦,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好像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苏珩是喜欢她的。
之前的猜测全都落到了实处,可她的心却提得越高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没时间打理自己的心情,强行从杂乱的思绪中将自己拽出来,顿时便有一点觉得很奇怪。
越贵妃为什么会忽然关心她和苏珩的事情。
见她面露疑惑,越贵妃眉间带了一些笑意:“圣上对苏珩赞誉有加,日后这人必会一飞冲天,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呢?”
“要知道,他如今寄居在庆山侯府,步步高升之后最佳收益的就是侯府,而姻亲,是捆绑利益的最佳方式。他心悦于你,与你应当是十分有利的。”
越贵妃好整以暇等着慕锦兮的答案。
第62章
棋盘上黑白子参差交错,慕锦兮心中是五味繁杂。
但她面上依然十分平静:“娘娘,是您想问,还是圣上想要知道?”
昭和帝算不上多圣明的帝王,但有一点就很好,他此时还没有许多皇帝那样的多疑,若事实不摆到他面前,他该信谁就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
所以慕锦兮其实也不太担心昭和帝知道苏珩对自己有些多余的感情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但她还是想搞清楚,这件事情昭和帝是不是放在心里了。
越贵妃将黑白棋子细细分开,美目盼兮,轻轻道:“是我或者是陛下,又有什么分别呢?”
慕锦兮看着香炉里缕缕青烟,才缓缓开了口:“苏珩肯待我特别一些,其实也不过因为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有相同的处世方式,但也恰恰因为这一点,我们就不合适。”
“两个人性格处世相仿,应当会很舒服才对。”越贵妃美目中带着笑意和疑问,一点点诱导着慕锦兮将心事说出来。
“可我们都一样的不肯倾诉。”慕锦兮垂下眼帘,笑容很轻,“如果遇到任何事,两个人都习惯把心事埋在心底,天长日久,总会出现难以弥补的沟壑。”
越贵妃听了慕锦兮的话,有些怔愣:“上京这些高门世家,哪个不是那样一天天过下来的。”
话音落下后,她便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对。
慕锦兮原本也不是那等愿意让所有宅邸繁琐消磨了人生的姑娘。
“和苏珩做朋友大概会很舒适。”慕锦兮随意拨弄了下还未完全分开的黑白子,“可我一想到日后可能沦落到的下场,就会害怕。”
“或许会有变化的。”越贵妃想着昭和帝和她说这件事时的样子。
慕锦兮勾了勾唇角,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轻易托付终身啊,无论对方是谁,她始终觉得自己一身铠甲柔软不下来,便也难同别人交心。
“若是这些,也便罢了。”她轻轻摇头,“可最严重的问题还远不止于此。”
“你还有什么别的顾虑?”越贵妃身体稍稍前倾,有些疑惑。
慕锦兮却骤然笑道:“我这人啊,大约所有的运气都用在投胎上面了,如今却是时运不济,到哪里都要出些事。看苏珩苏公子却是有大气运的人,还是不要拖累他好了。”
她话说得轻快,越贵妃便以为对方是在玩笑。
其实慕锦兮的确是这样想的。
前世她带着戾气对苏珩,苏珩坎坷,这辈子虽然有帮忙,但看起来也没多顺利,兴许便是她给他带了晦气。
越贵妃轻轻点了慕锦兮的鼻子尖:“我还当是多大事,竟拿些鬼神来糊弄我。”
“臣女哪里敢。”慕锦兮叹道,“前儿撞了邺王那件事以后,陛下还命臣女摘些柚子叶洗澡去晦气呢,您说这是撞了什么邪。”
越贵妃听慕锦兮这样说,却想起来其他的什么事,当下便张口道:“你也别慌,金陵西边山上有个道清观,很是灵妙,先帝在位时还曾召张观主入京。”
“可是差点顶替明光寺成为第一国教的那个道清观?”慕锦兮眉毛挑了挑,“先帝曾想拜张观主为国师,不曾想却被拒绝了。”
“不然还能有哪个。”越贵妃叹息一声,“如今佛教为国教,明光寺香火鼎盛,道教却日渐萧条,道清观都快被遗忘了,不过张观主还在世,这道清观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去拜拜,说不定能转了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