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谨之把玩着茶杯,看着苏珩,眉眼不悦:“既是想讨她欢心,又何必藏着掖着。”
让慕远让爵,光靠慕谨之轻飘飘一句话怎么可能够。
从乾清宫出来那日,苏珩便翻脸不认人地往庆山侯府递了一句话:便是现在不退位让贤,总归会有一日要被强撸掉爵位的,到时多难看。
子女都对他有了不满,慕远不是蠢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是为了什么。
多少年的恩恩怨怨,一下子扯了出来,他书房里的烛火燃了一夜。
苏珩眉眼温和:“你看她的样子,像欢心吗?”
真让慕锦兮知道,只怕会更加难过吧。
慕锦兮到了后院,却不止有魏氏和慕锦焉在。
老夫人和三房的孙氏见到了慕锦兮,立刻站了起来,颇为不自在地行了一个礼:“太子妃。”
再也不见往日的气急败坏。
慕锦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太子妃,需要她刻意规避的再没几个,要朝她行礼的人却是很多了。若是慕锦然还活着,只怕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大的礼。”
慕锦兮微微抬了抬手,却没有要扶老夫人的意思,也不是记仇,只是不想给身为太子的苏珩丢份。既然他给她撑了场子,这个场子是不可能不要的。
“我看你面色还不错。”魏氏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皇家事务繁琐,还总担心你适应不了,后来又想想,你这样大,什么事情没操持过,焉儿连你十分之一都不如。”
“娘,你夸阿姐便夸,拿我比较做什么。”慕锦焉捂着额头,颇为不好意思。
“这几日倒还无事。”慕锦兮冲慕锦焉笑了笑,又低声道,“过些时间就很难说了,少不得要有许多登门的。”
“圣上不是赏了一座园子。”魏氏笑道,“实在不行便到园子上躲着去。”
话说完,魏氏又瞥了一眼状似闭目养神的老夫人,拉了拉慕锦兮的手:“你父亲让爵给谨之,可宫里的诏令还没下来,纵然你现在是太子妃了要敬你三分,但也比不得权势富贵的诱惑大。”
魏氏这显然是在说三房面对空出来爵位在蠢蠢欲动了。
慕锦兮点头:“您放心,跑不了的。”
“听谨之的意思,过完年便要和三房分家了。”魏氏又道。
“大哥是有这个打算的。”慕锦兮点头。
三房外强中干,本事不大心却惯来很大,再在侯府里养下去指不定能惹出什么事情来,还是早些分家的好。
魏氏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二叔还约……”
话如此说着,绾衣便进来道:“宫里来人了。”
慕锦兮怔了怔,头一件想的便是莫非自己今日回门,所以苏皇后便送了赏来,紧接着又想到,莫非是给慕谨之封爵的诏令下来了。
果然,慕锦兮才聚到前头,就听到宦官吊着嗓子将诏书念了一遍。
慕谨之成了新任庆山侯,且有了不少赏赐。
苏珩不需要接旨,干脆还在花厅等着,慕锦兮站在慕谨之的后面,也纯粹是想凑个热闹。
“恭喜小侯爷,恭喜太子妃。”宦官笑着从侯府管家手里拿了慕谨之的赏赐,“奴家这便回宫回复圣上去了。”
慕锦兮抬头望着宦官翻身骑上高头大马。
却看到一辆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一个人,英俊斯文,书香满身。
“舅舅?”慕锦兮忍不住道。
贤郡王跨过府门,看了看慕锦兮,又看向慕谨之才道:“半月后准备回汴京了,此番来,却是想问一问,贵府的那位四公子,还随不随我回去?”
说的便是慕谨则了。
慕谨之恍然道:“二叔昨日还提过,约了您今日来商议此事。”
说着,便要亲自把沈安引进去。
慕锦兮看着沈安的脚步逐渐远去,骤然回过神叫了一声:“舅舅。”
沈安顿下步子,却没回头,只等着慕锦兮说话。
“我会顺心如意的。”她格外肯定道,“请您放心。”
沈安没有说什么,只是负在背后的手稍微摩挲了下,才又抬起脚步跟着慕谨之往二房的方向而去。
阳光倾洒进庆山侯府,宁静里又透着喜气。
一切尘埃落定,拨云见日。
慕锦兮深吸一口气,对着走到身边的苏珩道:“明日……陪我去送个人吧。”
“好。”苏珩将慕锦兮的手包住。
接近年关,上京愈发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年画,大街小巷也都是卖年货的,这是慕锦兮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依旧如记忆里一般年味十足。
她站在城门前,依然牵着苏珩的手。
脚下是鞭炮的碎屑,铺成了一条路,到城门外又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两侧新换上的大幅春联,又往城门外看了一眼。苏珩就陪她这样安静的站在街头,没有问要送谁,也没有问怎么还没有来。
许久,慕锦兮才拉了拉苏珩的手:“回去吧。”
没有告别的送行,不期许再次相逢,只希望天高路远,余生安好吧。
她回过神,想拉着苏珩离开,却见苏珩看着一家商户的门在发呆。
“在想什么?”慕锦兮好奇道。
苏珩点了点那门上的年画,低头看着慕锦兮笑:“我在想,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生个那样的大胖娃娃。”
慕锦兮其他的思绪瞬间一扫而空,立刻涨红了脸,捏起拳头捶了苏珩一下。
“你怎么又想这些。”
第118章 番外:海棠花开好
“呆子!”辱骂伴随着一个雪球狠狠地砸在了他脸上。
紧接着,便是一群孩子嬉笑怒骂的声音,仿佛将他欺辱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孩子,如今能在这老宅里站着,全靠他娘亲念着那点骨肉亲情,和离后还把他带了回来。沈家能接受他,已经是恩情。
但沈家子弟里忽然多了他这样一个外人,已经足够让那些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不舒服。
作弄他几乎已经成了乐趣。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偏僻的院落里。
“怎么又把新衣服弄湿了啊。”娘亲格外心疼地拿起帕子擦拭着他的衣领,“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不要贪玩,咱们没有多少钱置办衣裳的。”
他娘亲也只是沈家的偏支女儿而已,纵然因为沈氏家大业大被他父家忌惮才能成功和离,但说到底,和离回来的女儿也并没有被在意,还有些刻意疏离。嫡系的伯祖母是个厚道人,怜爱她孤身苦闷,把人接到了祖宅里,偶尔去陪陪老人家,但也仅止于此了。
没有特别的宠爱。
月例照给,饭食也不少,虽没让他娘亲过上大家小姐的生活,但也足够优越。
但还是不够。
他扫了一眼娘亲桌子上的胭脂水粉,还有衣柜里露出的绫罗绸缎。
娘亲是个爱美的,大量银钱花销在这些上头,就注定要短了其他的。好在,他的笔墨纸砚从来没短过。
他任娘亲帮自己打理了衣领,才慢吞吞抽出本书来继续研读。
“今天沈太傅和长公主都要回老宅,你千万不能出去乱跑,知道吗?”看到儿子安安静静的看书,她稍微安心了一些,若是冲撞到那两位,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目光盯在书上。
沈太傅是伯祖母的幼子,聘长公主后便搬离祖宅自立一府了。
平时很少会回来。
毕竟长公主不是寻常人,总在婆母面前露面,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但是今天不一样,他目光定在书上,却开始走神。
那几个沈家子弟说,长公主此番回来是想选一个嗣子的。
从此不但会成为沈家嫡支,更重要的是能承长公主的爵。
无论几位皇子哪个继位,长公主都会是唯一的大长公主,她唯一的嗣子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怎么想,这都是天大的好事。
谁能不心动呢?
他却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对着窗户穿针引线的娘亲。
算了,本来就很孤苦了,何必再留她一个人呢。
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是自己……自己成为了沈太傅和长公主的嗣子,他的娘亲也绝对不会被亏待的,反而会过得比如今更好。
小小的身躯里尽是天人交战。
母子两人所在的院落实在偏僻,偏僻到能听见隔着墙的街道上的动静。
比如现在,车马人在雪地上碾压过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没停过,隐约还能听到沈府管家的声音。
他将书翻了一页。
长公主应该快到了吧。
皇家出门自来是非比寻常,尤其是惠和长公主。
先帝对女儿宠爱至极,当今对姐姐尊敬有加。能得这位的青眼,当下便能平步青云。
每每出行,身后便要跟着无数不如意的士人庶人想要飞黄腾达。
他曾在街角见到过这种盛况。
又翻了一页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再次扫了一眼在窗边的娘亲,他把书合上,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