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此时被对方当面拆穿,他又该如何自处。
“属下欺瞒主上,请主上治罪。”子初忽然道。
慕锦兮愈加无奈:“你没有罪,子初,我不知道你因何转生,可你这份心我记下了,但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子初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倔强地看着慕锦兮。
“我并不是因为你欺瞒我,或者是对苏珩有敌意才让你离开,而是你值得拥有一个自由的人生。”
“主上。”子初的声音梗住。
他何尝不是知道慕锦兮是为了他好,若是别人家遇到这样的主上必然会欢天喜地,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慕锦兮闭了闭眼睛,尤自狠心道:“我终究要嫁人的,不再需要暗卫了,你若是不走,我便把你们送给凤元公主。”
她的话如同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了子初的心上,鲜血淋漓。
如果是慕锦兮的命令,暗卫不得违抗,子初便只能带着午七、申九他们去效忠凤元公主,这样的事实更加让子初难以接受。
他艰难地想要看清慕锦兮的神色,对方却闭着眼睛,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了。
子初终究妥协了。
他慢慢朝慕锦兮叩首:“请主上允许属下为您送嫁之后再离开。”
说罢,子初狠狠站直身体。
慕锦兮忽然道:“原谅我的自私,子初……”
“主上请吩咐。”子初几乎是强忍着立刻逃离的冲动。
“我不知在我去后,你是如何同苏珩抗衡的,又有怎样隐藏的势力,但我希望我有生之年,不会看到你们兵戎相向。”
慕锦兮惯来是会察言观色的。
子初对苏珩表现出的忌惮和敌意,还有深刻的了解,远远不是一个暗卫该有的,她相信,在她火烧天牢后的数年甚至十数年,两人都是棋逢对手。
要获得拥簇,必然就要有付出。前世子初付出了什么能和苏珩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她不想追究,但这次,希望不会再有了。这的确是她自私,给不了子初任何想要的,也不能完全放任子初去做会危害到苏珩的事情。
子初混身一颤,扯出一个凄凉的笑:“主上说的……属下不明白……哪怕不再是主上的暗卫,也必定以您的安危为重。”
慕锦兮沉默颔首,压下了于心不忍,示意子初离开。
她真的不需要暗卫吗?其实不是的。无论在哪个高度上,都不可避免需要人手,无论是暗处的眼睛,还是明处的耳朵。可是,她不能再让子初重生一世,还为她做不求回报的付出了。
所以,子初必须离开。
慕锦兮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再也不会反悔。
她看着子初慢慢退出自己的视线,肩膀逐渐松弛下来。即便知道对方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想再询问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
慕锦兮扯了扯唇角:“竹青,绾衣,进来吧。”
绾衣推开门,外面却还站着一个捧着一盒点心的辰五。
他的耳力极好,即便是在门外都听到了慕锦兮和子初在说什么,虽然不太理解,但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慕锦兮准备让老大走。
“郡主。”辰五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之前的日子太苦了,离开郡主的老大难道又要过回原来的苦日子?
“放心吧。”慕锦兮知道辰五担心子初,叹了一声,“不会让他饿肚子的。”
竹青没明白怎么辰五忽然就情绪不对劲:“怎么了?谁要饿肚子。”
她从辰五的手里接过点心盒子,放在了慕锦兮的桌上,又对自家姑娘笑道:“这人一天能吃五顿饭,顿顿都比我和绾衣加起来吃的都多,这样还饿到了。”
慕锦兮勾了勾唇角:“行了,莫非侯府还养不起了不成。”
“郡主。”辰五固执地叫了一声。
慕锦兮全然无奈:“你不明白。”
辰五自然知道自己的脑子不是好使的,不会明白郡主和老大的用意,所以一直都不用动脑子,听命便是,然而在面对眼下这个情况的时候,却难得固执了起来。
他杵着不动。
“你不需要当说客。”慕锦兮原本挂在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郡主……”辰五耿直道,“老大很好用的。”
慕锦兮哭笑不得:“我不用他,也不会不给他饭吃。”
听到慕锦兮这种承诺,辰五才微微放下心,他匆忙看了桌上的点心一眼,和慕锦兮告退,他得赶紧去找老大,安慰安慰,也了解一下情况。
慕锦兮一连几日都没有再看到子初。
封后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苏珩也逐渐忙碌起来。
但这一日非常不同,借着交换庚帖的时机,苏珩又进了晨清院,眉头死死皱在一起,模样似乎很不愉悦。
慕锦兮看到他便笑了。
“好些时日没看到有什么能让你如临大敌一般了。”
苏珩忽然把慕锦兮捞进了怀里:“宁宁。”
他的语气中全是心疼,在了解到一些事情后,更无法想象慕锦兮究竟在侯府中是如何生活的。
这段时间他看到的,实在是冰山一隅。
“怎么了?”慕锦兮努力撑出笑容,“今天是个好日子,干嘛这样。”
苏珩将头埋在慕锦兮的颈窝处:“真想把你抢回去,再也不用在侯府受罪了。”
“都已经习惯了。”慕锦兮眸中带着难以琢磨的情绪,“现在已经很好了。”
至少还有苏珩,还有大哥。
苏珩深吸了一口气:“早年的事情查起来其实不费事,上京的老一辈多半还知道一些,但是都不大愿意说了。我也只知道了些零零碎碎的,真正告诉我的,还是万太后。”
慕锦兮抿唇。
她早就料想到了。
连魏氏都不肯提起陈年旧事,又有几个人敢冒着风险将庆山侯府的事情说出来呢?万一传播出去,得罪的可是庆山侯啊。能不怕庆山侯的,只能在皇宫里了,所以她才托付给苏珩,而不用暗卫。
“你母亲当年……嫁人后过得很不好。”所以沈安会对慕远的敌意十分大,但在不足以抗衡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慕锦兮捏了捏眉心:“这些有猜测的。”
“惠和大长公主的独女身体不好,这件事人尽皆知,一直以来也多半静养。万太后说,当年惠和大长公主请了林圣手诊治,只要无甚耗损,长命百岁还不是问题的。”
慕锦兮的脊背慢慢挺直。
“而沈太傅和惠和大长公主常年悉心疗养,也不该身患重病。”苏珩又缓慢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慕锦兮的心里逐渐形成。
第111章
慕谨之回到上京之时,堪堪赶在了封后大典之前两天。
慕远照例没有出现,只有慕锦兮为他接风洗尘,然后拉着二房一起吃了一顿饭。
华灯初上,众人散去,兄妹二人坐在花厅里,一人摸索着酒杯,另外一人托着腮帮子发呆。
“说罢。”慕谨之对自己的妹妹了如指掌,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清楚对方是想留下他问话,还是打算让他赶紧走。他把酒杯轻轻放在实木圆桌上,还是没能免得磕碰声。
慕锦兮依旧托着腮帮子,她不清楚大哥对外祖家和母亲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总归不可能如她一样什么都不清楚的。
她又想起来了苏珩的话,许多事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三岁的时候外祖母抱着她,要为她准备最丰厚的嫁妆,要看着她十里红妆进最能衬得上她的门。那时的外祖母保养的依然十分得体,看上去仿佛才三十出头。
母亲不止一次看着她失神,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伤怀。
母亲故去后,慕远再也不肯让她和外祖家接触,甚至不久后举家搬离上京,到了汴京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大哥……”慕锦兮张了张嘴,缓缓道,“你同我讲句实话,母亲当年……到底是如何故去的。”
她其实已经听过答案,此时却想再听慕谨之说一遍。
慕谨之这些年护着她是为什么?竭力哄她开心又是为了什么?慕锦兮抿着嘴唇,难道不让她知道真相,就是为她好了吗。
慕谨之乍然听到慕锦兮的问话,仿佛意料之外,但又在意料之中,他一口闷掉杯中酒,扯出一个苦笑:“到底还是被你察觉了,本来以为只要你一直是个小公主,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
亲情,在慕远的眼中永远都是多余的。
父母如是,妻妾如是,子女亦如是。
“他是庆山侯,而三房虎视眈眈,于是迫切需要一位身份足够高的夫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沈家书香门第,当年又是中流砥柱,而惠和大长公主又为先帝亲姐,倍受尊崇,母亲便是最好的人选。”
利益联姻,哪家不曾有呢。
只是慕远更为过分罢了。
“母亲身体底子薄,太医要求细养,最好只孕育一个子嗣。他上沈家求亲的时候,是知道这个事情,也亲口答应的。”
堂堂庆山侯慕远,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沈太傅和惠和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不应,而沈氏更是春心萌动,含羞待嫁。再也没有更好的如意郎君了,当时沈家都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