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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第一姝 (秋苑鹿)


  “而且张屠夫家底厚,自然会出钱给晗哥儿去学堂念书,一门心思读一阵子,还怕考不中状元吗?”
  李母被说得心生动摇,犹豫着喃喃道:“可是,我家晗哥儿主意大……”
  柳如盈道:“婶婶都是为了他好,他日后想起来必然都感动得很。”
  一句“为了他好”,抹掉了李母的所有后顾之忧。
  李母想着,以后晗哥儿去京城做大官,把乡下媳妇休了,再娶个皇帝王爷的女儿就是了。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空碗,顿时心疼起来,只觉得喝了好几文钱下去。
  “好吧,”李母咬咬牙,“你把他俩的生辰八字拿去合吧。”
  从李家出来后,冯媒婆脸色一变,啐了一口道:“呸!老虔婆!还看不上张家,装什么装啊?”
  柳如盈心情大好,笑道:“好了,只要这桩好事成了,你还愁少得了谢媒的钱么?”
  冯媒婆道:“娘子,我是看不懂了,你为什么要给那穷酸书生撮合姻缘?”
  张家虽不算富裕,但在西城已胜过许多人家。
  那个姑娘不是什么美人,但张屠夫爱女心切,冯媒婆说破嘴皮才答应和李家结亲。
  其实,她拉了几十年的媒,深知谁家姑娘嫁进李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柳如盈目含威胁地瞥了她一眼。
  “你只管拿了好处,照我说的去做。别的,多一个字也不要问。”
  冯媒婆不敢多话,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哈腰。
  经过傅韶华住的小院时,柳如盈远远看到金铃儿守在门口。
  她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好妹妹,我们走着瞧。”


第113章 痴情种
  屋里,阮思端了杯热茶给傅韶华。
  “多喝热水。”
  傅韶华双眼红肿如桃,道了声谢,捧过杯子,哑着嗓子道:“他娘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阮思叹了口气,说:“你何错之有,何须她来原谅?”
  见傅韶华仍然回不过神来,她耐心地劝道:“她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恨。”
  李家家境贫寒,早年李母省吃俭用,供李晗上了几年学塾。
  李晗考上秀才后,李母一度以为如算命先生所说,她的晗哥儿就是新科状元的命。
  但李母病倒,常年缠绵病榻。
  因此,李晗被迫中止学业回家照料母亲,多年来以字画营生勉强养家糊口。
  这些年,李母越发担忧儿子的前程被耽误下去。
  以前,她恨的是林泉郡的有钱人家,恨的是她早亡的丈夫,恨的是收钱看病的郎中。
  但现在不同了,她只需要恨一个人——
  勾搭她儿子的野女人。
  从前那些看不着摸不到的仇人都不见了。
  李母只管仇视傅韶华,将她当作误了儿子前途的元凶。
  “对于常年处于弱势的人来说,换一个更弱势的对象来恨,无疑能够宣泄自己无能带来的愤怒。”
  阮思叹道:“莫说是你,换成哪家的姑娘,恐怕都是这个理。”
  傅韶华放下杯子,摇头道:“但她是她,晗郎是晗郎,我、我倾慕的毕竟是……”
  “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
  傅韶华沉默不语,泪水缓缓从眼角溢出来。
  那年,春心萌动的少女只因偶然瞥见临湖作画的书生。
  她心里的小鹿第一次跑进了一片原野。
  枝头的杏花被风吹落,落在她的肩头,和他映在湖中的倒影上。
  少女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二人之间虽从未有过逾礼之举,但彼此情投意合,双双将对方引为知音。
  这一年,傅韶华摘下房中的名家字画,统统换上了李晗的画。
  从此,她每夜都会秉烛站在画前,用指尖沿着他留下的笔触缓缓描摹。
  那只作画的手,一定会牵起她的手,牵着她在日升月落里,从青丝到白头。
  这份少女旖旎的情思,傅韶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但今天,她哀哀讲给阮思听,只盼着阮思能告诉她,她的心意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告诉过你他的心意么?”
  “晗郎……他说,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知己。”
  阮思又问道:“他有没有说过,明年要如何,三年后要如何,十年后呢?”
  “他、他说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然后呢?”阮思无视傅韶华苍白的脸色,步步紧逼道,“他说过要娶你吗,他的未来有你么?”
  傅韶华痛苦地捂着脸垂下头去。
  阮思起身道:“你仰慕他的书生风度,但你不知他何时功成名就,更不知他何时会许你个未来。”
  想到傅韶华前世的悲惨经历,阮思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
  “傅姑娘,你出身优渥,父母慈爱,哪怕不嫁人留下来随母亲经商,也必然一生顺遂安乐。”
  “你何必拿你早已确定的人生,去赌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呢?”
  傅韶华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阮思抬手覆上她的肩,“你生来便是娇养的牡丹,为什么非要仿浮萍随波逐流?”
  她带上门离开时,金铃儿迎上来,小声道:“小姐,我刚才看到表小姐了。”
  阮思点点头,说道:“这里也差不多了。”
  只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阮思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柳如盈会是那个送来稻草的人。
  倚红楼里。
  老鸨见裴之旸来了,赶紧热情百倍地迎上去。
  “哟,裴公子啊!你可有好多天没来了,我家红叶上次不让你进房,足足后悔了好几日呢。”
  裴之旸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鸨见他脚步歪斜,脸上青肿未消,心中直犯嘀咕。
  但她哪里敢过问贵人的事。
  而且上次他们在倚红楼打架,她生怕得罪两边的公子爷,是故干脆闭上嘴绝口不提。
  “红叶,女儿啊,快下来。”
  老鸨大声招呼着,使眼色命人去陪裴之旸。
  裴之旸道:“慢着,我不是来找红叶娘子的。”
  老鸨愣了一下,赶紧笑道:“裴公子看上哪位姑娘了,尽管说,咱们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
  “上次,”裴之旸问道,“那个弹琵琶的清倌人呢?”
  这几日,他始终忘不了那个清倌人。
  她被江聪等人羞辱时,脸上带着绝望的泪痕。
  那两道泪痕,仿佛印在了裴之旸心里,让他时常为她感到悲戚。
  今日,家中总算准他出门了,他便急忙奔倚红楼来,想为那个清倌人赎身放她自由。
  但老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满脸假笑地说道:“那丫头……不懂事,我还是去叫红叶吧。”
  她转身要逃,被裴之旸叫住,“说实话。”
  原来,江聪等人怀恨在心,将一肚子火气全都撒在那个清倌人身上。
  隔日他们几人便回来,付钱包下那个少女,轮流将她欺凌蹂躏,三四个时辰后他们才走。
  清倌人的哭喊和惨叫声一开始响彻整座青楼。
  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是红叶娘子进去,设法哄走几人。
  但那清倌人早已遍体鳞伤,痴痴呆呆地流着口水眼泪。
  老鸨心疼一棵好苗子废了,命人把她关在房间里。
  倚红楼临河而建,她的房间后面是一条湍急宽阔的河流。
  当天夜里,众人便听到有人落水的咕咚声。
  次日,渔夫在下游捞起少女的尸体。
  好好的花苞似的少女,一夜间被泡得肿胀不堪。
  裴之旸面如死灰,盯着老鸨问道:“人葬在哪里?”
  老鸨只给了几块碎银子,让义庄的人来拉走,被他一问,不知如何解释。
  “城西坟山。”
  二楼,红叶娘子倚着栏杆,身段婀娜,风情万种,菱唇微微一勾,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她命人给了几两银子,买口薄棺将那女子葬了。
  裴之旸点点头,“知道了。”
  他留下一锭银子,刚要走,又问老鸨说:“她叫什么名字?”
  “春芽……”
  裴之旸不耐烦地说:“我是说,她原本的名字。”
  老鸨从未见过他流露出丝毫的不耐,此刻心中害怕,好像裴之旸会突然吃人一样。
  “她、她是我从人牙子手上买回来的。”
  她小心地打量着裴之旸的神色,“她那个时候才五岁,只知道人牙子叫她‘二丫头’。”
  裴之旸的神情失落,“那还是叫‘春芽’吧。”
  说完,他看也不看红叶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倚红楼。
  老鸨看不明白,愣道:“他今日是怎么了?”
  “他不是一向如此么?”
  红叶娘子面露不屑,讥笑道:“又多情又痴情,傻子一个,最好骗不过。”


第114章 婚嫁不由己
  为了一个投河自尽的青楼女子,裴之旸亲笔作了篇悼文,还命人重修墓地亲往吊唁。
  这件事,在林泉郡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金铃儿在集市里听了一嘴,便跑回去跟阮思说了。
  “小姐,有人说这个裴小公子是个痴情种子,有人又说他是吃饱了撑的,您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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