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哼,冷汗从额上留下来,她大声向所剩不多的将士们喊着坚持,又过了不到十秒,一只箭再次穿透她的左肩胛骨,喉咙溢出来一口腥甜,右手却丝毫不敢减轻动作。
看着身边一个个将士们倒下。
她拼尽全力喊了句,再坚持几秒!
口中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她目光仍然坚毅如炬。
最后,一只硕大的箭宇直直地冲着白里飞过来,大约有一根矛那么粗,她眸光一紧,用尽全力双手攥住剑,拼命向那只箭宇砍去,她连连向后退去,脚底与地面磨出一趟沙子的烟尘。
那箭没要了她的命,却在她手腕上留了深可见骨的伤。
那一刻,漫天的箭雨停了下来,短短一分钟却好像一个世纪一般长。白里虚弱地靠在山崖旁,用尽全力向天上放出一个信号,瞬时,里朝大军全部涌入山崖,向敌方大本营冲去。
她面上带着笑意,一边笑,身体一边从各处汩汩流下鲜血。
在昏迷之前,她依稀看到了一队护卫兵跑到了她面前,那时候,白里拼尽全力说了句。
“没关系,我不怕疼。”
而就在刚才,这句话从白景尘嘴里说出来,一时间勾起了那么多的回忆。
白里手里本来拿着被热水泡过的毛巾,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冷透了。
白景尘一直看着他的样子,眉间竟然也不经意皱了下。
他用手捏住白里的手,和毛巾一起再次泡入热水之中。
少见的,白里没有反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白里低下头,看见那盆被白景尘伤口染红了的热水。
愣了三秒。
“真的不疼吗?”
语言里满是哀伤,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白景尘。
疼,是真的疼,满手的伤口插入热水里,一瞬间痛得白景尘心脏麻痹,不过,那又怎样呢。
他稳了稳声音。
“没事了,都过去了。”
白里抬起头,眼里似乎有些潮湿,这些年她受的苦,她不祈求有任何人明白,但是突然这一刻,她竟然有一种感觉,白景尘和她是一类人。
她从热水里小心翼翼拿出他的手,转身去换了盆新水。
“白里丞相,你就这么讨厌本王跟你开玩笑吗?”
白里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她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就刚才,本王不过在旁边看看,鼓了几下掌,丞相若要杀了本王一般。”
他的声音少见的低沉,甚至有些试探。
白里端着水放到桌子前。
盯着他的眼睛。
“恩王殿下觉得我是想解气?”
她鼻子哼了一声。
洗了洗手里的毛巾。
“微臣不过是不想让你左手传染右手而已。”
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笑了一声。
白里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解开了,发觉这个白景尘,可能和其他人不一样。
很不一样。
“我开始了。”
白里轻捡起来小刀,将一颗颗水泡全部挑破,每挑破一个,就一汪黄水淌出来。白里的眉皱地越来越紧。
现在还好,还不痛。
她试探得将所有水泡上包裹着的皮挑起来,之后用小剪子一下一下地剪掉,尽量轻柔,但能感觉到的,白景尘的手微微颤抖。
白里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有些发白,却依旧笑着回应她的目光。
“疼的话,恩王殿下可以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哦,好的。”
声音又回到了原来那个慵慵懒懒的样子。
接下来,白里下了一剪子。
白景尘那边喊了一句。
“不疼。”
白里又沾着酒精擦拭了一下他满手的伤口。
“不疼。”
最后白里拿到划开了他手上的小红疹子。
白里知道,这下真的很痛。
那边嘶了一声。
“不疼。”
白里抬起头看着他,这只是第一颗红疹子罢了,他手上少说还有几十个,每一下都锥心刺骨。
“真的不疼。”
白景尘那惯性的腹黑笑容,嘴唇却都变了颜色。
白里拿毛巾擦了擦他额前的汗。
“作何受这样的苦,本来不必的。”
“若不受这样的苦,丞相肯来吗?”
第23章 我想与你做朋友。
白里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几秒,她没想到白景尘会这么说。
“要微臣来作何?同在这世间活着,无事的话又何必相扰呢……”
白里的话说得极轻极轻,低到尘埃泥土里,她的世界观就是如此,她不愿意去社交,不愿意成为那些圆滑无脑的“交际大臣”,她太累了,疲于周旋,如果可能的话,她只愿意守着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着她本本分分的事情,壮大里朝,让天下百姓尽量丰衣足食。
好好赡养她逐渐年迈的父母,以及等着她的哥哥,她的师傅回来。
至于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愿去考虑的,朋友,也没有几个,但有的,便都是挚友。
她浅浅淡淡地说着,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孤独的人,不管是战场刀尖舔血,还是回京匡扶里朝。
看似身边充斥着形形色色,但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而已。
“可我,一直是想与你做朋友的。”
白景尘第一次没有用本王,也没有说白里丞相,只是简单的你我。
没有遵循一点规矩。
白里这次确实彻彻底底震惊到了,她放下手里的小刀,盯着白景尘的眼睛,真心实意向确定一下他是真心的还是犯了什么魔怔。
你?我?
他应该从小就被灌输着皇室礼仪吧,突然的改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里已经很少没有如此随意地说过话了,她过去只是一介乡野粗人,没什么鄙人在下阁下的称呼,只是简单的你,我。
风渐渐迷了眼,白里眼前也有些恍惚,那些熟悉的称呼好像早就成了过眼烟云,许久不见了。
“恩王殿下……”
白里的声音有些弱,他看到了白景尘眼里的感情,无比真挚,从来没有过的表情,声音也没了当时的慵懒,反而是无比的深沉,醇醇的,凝着无比的磁性,吸引着人一步步往前。
白景尘在等着她的回应。
好像时间都凝固了几分。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白景尘额边湿黏黏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却依旧坚持着。
“没有,微臣。我。”
“我愿意。”
朋友?白里有几分迷茫,她相信白景尘刚才的目光,一个人最真挚的东西不会说谎,若他真心。
她便也真心相待。
白景尘费力地勾了勾唇角。
笑容却很真。
之后他费力动了动满目疮痍的手。
“这朋友当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白里按住了他的手,责怪了句别乱动,皱了皱好看的眉。
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淡淡回了句,嗯。
“丞相大人可是本王第一个朋友,大人可别辜负了本王。”
白里的心里有些动容。
“好。”
无比真挚。
之后两个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温柔了一室的风。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白里眼睛一直盯着小红疹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眼睛都已经变成了斗鸡眼。
不过还好,伤口算是处理清楚了。
再看看白景尘,虽然面上表情依然如旧,但是衣服已经被汗水汗湿了。
“叫下人伺候殿下换身衣服吧,注意伤口别沾水,三天换一次药,殿下可以来相府找阳笙。”
白里叫来一个下人,谨慎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包括饮食,作息等等,面面俱到。
“本王若是不想去找阳笙呢。”
“那殿下也可以找一间靠谱的医馆。”
白里还仔细想着有什么东西忘记交代,随口就说了出来。
白景尘轻笑了一声。
“本王也不想随意找医馆。”
白里叫小侍退下,转过身来,看着白景尘,思考了几秒,以为他是因为今天疼怕了,所以不想再换药上药了。
“恩王殿下,您这可要不得,殿下这个伤口,是一定必须务必要好好换药,好好处理的,不然的话,必然会恶化,再严重一点,都会有截肢的可能性。所以啊,殿下如果实在是疼痛难忍的话,微臣可以再给您开一剂止痛的方子,不换药是万万不可的。”
白景尘盯着他的认真的脸,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白里这么快速的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本就秀气的嘴唇嘟个不停,有点让人想笑。
白里看到白景尘一直没有回话,以为说对了。
“微臣让殿下去相府,不是自诩医术高明,而是微臣可以告诉阳笙给殿下用最好的药,这些是外面医馆里面没有的,哦对了。微臣也可以把药差人送到恩王府,然后殿下……”
“行了。”
白景尘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身子靠在椅背上也显出几分潇洒。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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