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却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不会认错的,你的眉毛,眼睛,鼻子,还有脸颊都同祚儿生得一模一样。”她拥紧胤祯声音染上了些哽咽。“好孩子,额娘好想你。”
胤祯委屈地都快哭了,他撅着嘴去瞧姐姐,宝儿无声地叹了口气朝他摇摇头。
蓁蓁大病初愈身子甚是虚弱,两个孩子同她说了会儿话后她明显地露出了几分疲惫,秋华见状就劝她歇下了。
宝儿牵着胤祯地手走出屋子,胤祯一到院子里就大哭了起来。
宝儿眼睛里也含着眼泪,却对胤祯说:“十四弟,别哭。”
胤祯小脸都哭花了,指着方才出来的东次间说:“额娘都认不出我了,我明明是胤祯,才不是什么胤祚!”
宝儿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额娘的病还没有好,咱们如今要顺着她些。”
胤祯不吭声,小脸却憋得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皇帝此时进院子来了,宝儿牵着胤祯的手朝皇帝行礼,皇帝见胤祯脸上都是泪痕,问:“好好的怎么了?”
胤祯拿手背抹掉眼泪,嗡着声说:“皇阿玛,额娘认不出姐姐了,还管儿子叫祚儿。”
皇帝听得心里针扎似得痛。
他蹲了下来,顾问行递了块帕子给他,皇帝轻轻擦去胤祯脸上的眼泪。“朕和你额娘从前都没有和你提过,不过你大概也听说过,你额娘除了你们几个外,在你五姐上头还有个孩子,他是你的同胞的亲哥哥就是叫胤祚,他六岁的时候得病夭折了,这事一直是你额娘心里的痛,后来你额娘又有了你,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你同你那未曾谋面的哥哥胤祚生得一模一样,你额娘如今错认了你也是情有可原。”
胤祯倔强地说:“可我不是胤祚,我就是胤祯!”
皇帝搂着他长叹了口气:“朕知道,你额娘从前也知道,如今……如今她只是……只是病了才糊涂了。你是乖孩子,暂时就顺着你额娘些吧。”
胤祯问:“那额娘什么时候会好?”
……
什么时候会好?
皇帝瞧着床上睡得甚为平静的人,心中是五味陈杂。
他也想她快些好起来,她如今认不得人又忽喜忽悲切的样子他看着比谁都心痛。可他又不希望她好,他怕她真的清醒过来的那一天又接受不了女儿已经不在的事实。
皇帝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疲惫过。
“皇上……”
他转头去看蓁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那一声叹气让她听见了,先前还睡着的人这会儿睁开了眼睛。皇帝扶她起身和颜悦色地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蓁蓁靠着他说:“睡了一天了,再睡不着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问:“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蓁蓁摇摇头,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皇上,臣妾从前就在想,祚儿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如今他站在臣妾眼前,那鼻子眼睛同臣妾想的一模一样。”
皇帝心里刀割似的痛,却还是勉强笑着说:“是啊,一模一样……”
……
永和宫里的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过于悲伤的德妃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有过早逝的女儿,也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小儿子。她似乎回到了最好的年月,那时候,两心相许、岁月静好,尚年幼的孩子们承欢膝下,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
皇帝和几个孩子都事事顺着她,甚至胤祯也由着蓁蓁搂着他叫他祚儿。几个孩子如今每天都来陪蓁蓁,尤其是宝儿,到底女孩家贴心,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陪着蓁蓁,蓁蓁看着心情开朗了许多。
姐姐在同额娘说话的时候,胤祯不由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四哥,他从前就老觉得四哥看着他似乎在看别人。他一向很讨厌四哥这个眼神,他总觉得四哥拿他和别人比,对他永远比别人严厉。现在他终于清清楚楚知道比的那个人是谁——是他未曾谋面的六哥。
蓁蓁在寝殿里安睡,这时候顾问行来报说太子跪在乾清宫请罪,皇帝揉着额头离开蓁蓁身边走了出来,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也需要去听一听太子的解释。
“你让他别在那儿丢人了,朕现在离不开这里,让他到这里来解释。”
皇帝话音刚落,胤禛红着的眼睛突然显出了狰狞,他握着拳头抑制自己的情绪恭敬地对皇帝说:“皇阿玛,儿臣想再去看看额娘。”
皇帝点点头,并没有发现胤禛眼中的燃烧的熊熊怒火。
片刻后,院子里想起一阵喧闹,皇帝刚想派太监出去叫太子进屋不要吵闹,却听见屋外的惊呼。
“四阿哥,您冷静些,这是太子啊!”
“啊哟,四弟,你……你干什么你!你是不是疯了!”
皇帝疾步出屋,只见胤禛涨红了脸根本不说话,挥着拳头就往太子脸上招呼。太子躲闪不及嘴角已经被打破,毓庆宫的太监伏在太子身上挨了胤禛结实的拳头,这时候秋华听见屋外的声音冲出来指挥张玉柱把胤禛往回来。
皇帝冲着胤禛吼道:“胤禛,住手!”
胤禛含着泪咬着牙梗着脖子瞪着太子,这时候秋华搭在胤禛肩头柔声说:“四阿哥,嬷嬷带您去洗把脸好不好?”
蓁蓁的几个孩子秋华都是从小带大,全都尊称她一声“秋嬷嬷”,感情至深。胤禛被张玉柱拦着腰、秋华拉着手才勉勉强强地进了后殿。
见老四被带走,太子才从惊魂不定中解脱,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呜呜直哭。
皇帝心烦又不耐,一挥手让人先带太子进偏屋。十四见到太子虽然不及胤禛那样面目狰狞,但脸色却也不善,皇帝摸摸他头顶让他也先下去,才回过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胤礽,你这都是在做什么?你自己说说!”
皇帝身边垒着一摞折子,是这些日子所有往来军前和京中的折子,皇帝一一回看,恰恰是在盈盈薨逝那几日从京中发来的折子出现了断档。
太子也早就估摸到皇帝回过神来头一个就是要问他这事。幸而他已经同索额图商量好了应对的方法,太子诚惶诚恐地道:“儿臣在京中留守,皇阿玛从军前解押了噶尔丹之女及降人回京,那日儿臣派了马齐他们去城外接第一波抵京的蒙古人,可没想到那群准噶尔人突然反抗,京中还有内应作乱。儿臣怕人攻入宫中,这才下令封闭宫门,没想却耽误了七妹妹的病,儿臣有罪,儿臣罪该万死。四弟打儿臣打得对,儿臣不配为兄长,儿臣对不起妹妹啊!”
太子的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不一会儿脑袋上就磕出了乌青,皇帝长叹不满地说:“别磕了,事到如今磕头又有什么用!你堂堂储君,临危不乱都学不会,朕派你监国这么多年你是一点都没长进!”
太子一声不敢反驳,皇帝又问他:“那些作乱的蒙古人呢?京中又是哪些人做的内应?”
太子见皇帝问起,忙把准备好的答案一一说出:“马齐他们带的人不多,但大多御前侍卫出身,当场就将叛乱之人全部格杀。步军统领凯音布及时派兵搜捕作乱之人,有拒捕者已当场诛杀,剩余活口三人现押在步军统领衙门,据口供,此乃噶尔丹部下串通江南前明余孽里应外合,请皇阿玛明察。”
太子从怀中掏出步军统领的折子递上,皇帝略略翻过以后默然良久,最后将折子摔在了太子低着的头颅上:“京城稍稍小乱你就方寸大乱把事情办成这样,你让朕怎么放心把大事交给你,滚出去!”
太子抹着眼泪,抱着皇帝的靴子嚎哭:“皇阿玛,儿臣无能啊,儿臣日夜惴惴不安,又怕军前不稳这才不敢写信告诉您。漠北此番大定,噶尔丹所部归降,噶尔丹之女还未抵京,若是蒙人叛变、京城叛乱的消息传出,后续抵京的蒙人生出叛意而叛乱的消息传到刚刚归降的喀尔喀部,儿臣怕乱了前线啊!”
皇帝头疼欲裂,他岂能不知太子所说的是实情,喀尔喀刚刚归降,四公主才在归化城落定,整个蒙古都看着清廷下一步的动作,他在蒙古演了三个月,就是要表现大清国力强盛,有足够控制漠北的实力,这时候京城不能乱,绝对不能。
皇帝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罚太子可若不处罚他,他愧对死去的女儿和病中的蓁蓁,他烦躁地说:“你回毓庆宫思过半个月,朝廷上的事都不要插手了。”
太子不敢辩驳,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皇帝从地上又把那本折子捡了起来,他沉着脸又翻看了一遍把折子一合说:“顾问行,你去叫步军统领凯音布和尚书马齐到昭仁殿,朕要问问清楚。”
顾问行得了旨赶紧去宣人,他出了屋子见四阿哥胤禛不知什么时候从后殿出来了,失神地站在门外,他叩首问:“四阿哥?皇上还在里面,您要不……”
胤禛被顾问行一叫突然回过神来,皇帝听见外面的动静出屋子想和胤禛说几句,只见胤禛一声不吭扭头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