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问:“怎么回事?”
秋华说:“出岔子了,主子的仪仗还没准备好,车马也还没派,咱们怕是要晚一些才能走了。”
蓁蓁没说话,碧霜一听到先嚷嚷了起来:“这些奴才竟然敢这么怠慢娘娘!”
霁云素来性子更沉着,多了个心眼地问:“秋嬷嬷,内务府那可说是为什么迟了?”
秋华说:“今日离宫的娘娘多,他们说存娘娘仪仗的库房钥匙的人和引娘娘仪仗的人不是同一拨,这当中交差事出了纰漏才没备好。这会儿人手也不够,他们要先送完贵主子、惠主子才有人手空出来。”
“贵妃是昨日才传旨的,这回去瀛台的人又多怕是忙中出错了吧。”
这一耽搁蓁蓁就足足晚了两个时辰,。一直到申时翟琳才带着接送的马车匆匆赶来。蓁蓁领着一干宫人出来,仪仗马车洋洋洒洒地停在永和宫门口,旁边跪着负责钥匙的婆子。
“你是哪家的,竟然如此不小心!”碧霜见状就要发作,蓁蓁呵斥住她并对那仆妇道:“你起来吧不用在我这跪了,内务府自有说法,你自己去领罚吧。”
那仆妇哭哭啼啼地起身让道,脸从蓁蓁面前一晃而过,蓁蓁一下愣住了,一段几乎快要被她遗忘的记忆在她眼前一掠而过,“你……是阿布鼐家的?”
那仆妇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瞧着蓁蓁:“是是……奴才是阿布鼐家的……”
“放肆,谁让你抬头了!”翟琳在旁怒斥了一声,那仆妇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原来是她,原来是这样。
蓁蓁一下舒了眉头,她今儿这一趟罪倒也不算白遭了。
蓁蓁扶了扶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鬓问翟琳:“圣驾可到了瀛台了?”
翟琳说:“万岁爷午时一刻就到瀛台了,本要宣娘娘去伺候午膳的,没想娘娘迟了这才让奴才来接的。”
蓁蓁一听微微笑了:“我本还担心迟了这大半日的皇上怪罪,如今是怎么回事你也见着了。”翟琳说:“见着了见着了,都是这群蠢东西办的好差事,奴才回去自会把这事一五一十给皇上说的。这婆子……”
蓁蓁由秋华搀着上了车,她坐在车中瞧了还跪在地上的瓜尔佳氏一眼,淡淡地说:“这是内务府的事,把人交给海拉逊发落就是了。”她挥了下手,秋华放下车帘子一行人遂往瀛台出发。
······
这一耽搁蓁蓁一直到傍晚才到的瀛台,她前脚进了院子后脚张玉柱也回来了,张玉柱微一叩首就捡要紧地说:“皇上甫一得知就把海拉逊大人给骂了,说今日就要查出来重罚。晚膳的时候海拉逊大人进园子来回话,起因是内管领阿布鼐昨日喝多了酒才误事没把钥匙给他婆娘送去,皇上诘问何事能致酩酊大醉,海拉逊大人吞吐了半日才告诉皇上。”
张玉柱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蓁蓁心里有谱,这会儿就等着听故事呢,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张玉柱斟酌了一下道:“主子听了可千万千万别动气,海拉逊大人说阿布鼐是为了他闺女的喜事才醉酒误事的。”
“喜事?”
“阿布鼐说她闺女从宫里给他传话出来,说有喜了是龙种。”
说话人声音娇滴滴的,清脆悦耳,自然不是张玉柱的声音,蓁蓁一回头惠嫔从外走了进来,夏日的暑气蒸得她满面绯红。
蓁蓁一见她来忙问:“姐姐怎么来了?”
惠嫔嘴角一弯,怎么看都是一脸的不怀好意。
“宫里有大事发生了,我知道了自然是要第一个来告诉你啊,省的你回头又叨念我瞒着你。”
蓁蓁忍着笑问:“哦,不知是什么事,姐姐快告诉我。”
惠嫔说:“说来也真是离奇,咱们这位新封的卫答应卫妹妹竟然真是辛者库出身的,而这平素老实巴交的阿布鼐竟然就是她的阿玛。海拉逊吓得立刻把这事告知了皇上,又派了太医去卫答应处验证,确是事实。皇上也受惊不小,听说半晌没出声呢。”
惠嫔白了蓁蓁一眼:“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让翟琳去回话的。”
蓁蓁还装了下傻:“什么?”
惠嫔甩了她就要走,边走边说:“随你作,我不管了。”
“好姐姐。”蓁蓁笑着把她拉回来,耳语道,“既然知道了,你就好人做到底。”
惠嫔叹了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斜眼白她:“你这不是自己生气,你这是□□上呢。”
蓁蓁坐在惠嫔旁边哼了一下,小声说:“他活该。”
“噗。”惠嫔笑了出来,蓁蓁也低笑起来,可笑了一会儿,她却脸拉下来了。
“他也没什么好气的,这不又喜得贵子了吗?”
惠嫔叹了口气说:“才刚刚月余的身孕。卫氏是你三月万寿节那天塞给宜嫔的,如今刚刚六月,你自己算算。”
蓁蓁一听就懂了,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过得一会儿失笑说,“我真是小看这个卫氏了,在宜嫔手里还能折腾出孩子来,这宜嫔真是外强中干一点用都没。”
“现在人都在紫光阁跪着呢,宜嫔反正已经去闹了。”
蓁蓁皱眉,心想皇帝要面子,这宜嫔再瞎说话揭皇帝的痛楚非得被皇帝轰出去不可。可另一边她却突然又有了兴趣,站起来叫了张玉柱:“去,咱们也去紫光阁瞧瞧,反正今日下的是我的脸,我不去瞧瞧不合适。”
“诶!”惠嫔真的急了,“你怎么这个热闹都往里凑,还是你真的想气死皇上啊?”
蓁蓁摊手:“姐姐去不去?”
惠嫔不动,于是蓁蓁自己带着人就走了,刚走出们惠嫔就急急追了上来。蓁蓁笑着挽住她:“我就知道姐姐舍不得我。”
惠嫔没好气地说:“冤家,我是怕你心里有气回头刹不住真把皇上得罪了。”
“嗨,我哪敢啊。”说着两人就往紫光阁方向去了。
·······
靠近紫光阁的时候已经能隐约听见宜嫔的哭声,只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蓁蓁竖着耳朵仔细听来哭的是:“臣妾知道卫妹妹有喜是高兴事,就算妹妹出身辛者库也不打紧,反正是喜事一桩,臣妾都是高兴的。只是好事她不先告诉我,也不告诉皇上,反而背着人去私下给她阿玛阿布鼐传递消息。皇上三令五申宫中不许私下往外递消息是一,宫妃有孕不及时传太医是二,总之都是臣妾管束不严才让我永寿宫出了这些丑事。”
蓁蓁听完心里直接给宜嫔鼓掌,她看惠嫔神色也是钦佩宜嫔,这话又贤惠又得体,说的是要保卫氏但偏偏又死死抓着她私通消息的大罪不放。
皇帝口谕六宫不许内外私通消息已经不是一回了,尤其是针对辛者库这些日出而入、日落而出的奴仆更是严令不许在外散播宫内的任何事情。在皇帝眼里这些宫中做杂活的辛者库人从来都是嘴上没把门的粗人。
入关后,宫内用人急剧增多,关外常用在宫内伺候的内务府包衣人逐渐更多地充任内务府官员:例如内务府七司二院的署官,掌宿卫宫禁的包衣护军等等,像蓁蓁的阿玛就在去年连升两级被选去担任新设的正黄旗包衣护军参领。
而原本宫中要用的司胙、针线、灯火、洒扫、预备热水这些杂活也因为宫内主子逐渐增多而需求远胜于关外,包衣佐领下属人有限且这些杂活大多粗陋又油水不多,所以入关后这些杂活统统选由辛者库人来做。随着皇帝继位后公主皇子日渐增多,目前日常侍奉大内的辛者库人已多达千人。
这为数庞大的辛者库人中有一些是入关前后的降民,有一些是八旗内因罪罚入的正身,通体来说在八旗内地位低下,尤其皇帝素来就不大喜欢辛者库人,数次称辛者库服役之人为下贱之人。就拿眼前一桩事来说吧,三藩战事已经在收官阶段,皇帝知会内务府准备将吴逆、尚逆的署人全数编入辛者库为奴作为惩罚。
就因为皇帝这般不喜欢辛者库人,先前莫说宫妃了,就是宫女一般也都是避免从辛者库下的挑,辛者库下的女子通常也只在宫里做些看门清扫送水的粗活。现在倒好,宫妃当中出了个活生生的辛者库的,还有了身孕,这巴掌就是皇帝自己伸手往自己脸上打。
蓁蓁知道宜嫔也是气不过,这卫氏有了身孕便是她动不得的人,所以只能尽量把卫氏的罪咬死,让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边翟琳看见惠嫔和德嫔携手而来,忙迎上来,蓁蓁朝他点点头说:“通报吧。”
翟琳尴尬笑笑想劝她回去,蓁蓁坚持说:“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翟琳出来引了她进去。一进门,好家伙,这半个宫里的人都齐聚一堂了。
卫氏远远跪在角落里低着头不言不语,宜嫔正坐在皇帝右手的交椅中抹眼泪,贵妃么站在皇帝左手旁小声劝着什么。
蓁蓁和惠嫔一起行礼,皇帝反而先问惠嫔:“你怎么也来了?”
惠嫔肃了肃说:“臣妾本和德妹妹约好了要弈棋,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出了这样的事。臣妾想宫中遴选宫女之事从仁孝皇后开始臣妾就多有从旁协助,所以特来向皇上言明: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行事端正,臣妾清清楚楚记得并未从辛者库遴选过宫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