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静了好一会儿,赵恩铤才又出声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一句话,就听得阿晚浑身僵硬,手也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绿枝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赵恩铤径直上前掀开了阿晚床前的帐幔,坐到了床榻之上。
阿晚感觉到床榻的深陷和震动,她明明是闭着眼睛,但却仍感觉到了他坐下后烛光照过来的阴影,还有连带着的那一股巨大的压力,她的心不可遏制的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想,好在这冬日的锦被够厚,大约他是听不到的,而且被子盖着她,也让她觉得安全了许多。
阿晚的心和身体都紧绷着,而赵恩铤则是静静看着睡在床上的阿晚。
她素来怕冷,所以房间里虽然有暖炉,但她还是盖着厚厚的锦被,一直遮过了细细的脖颈,到了尖尖的下巴那儿,就只剩下小小的脸露在外面,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每一处都精致柔美得令人窒息,让他在边关之时日日想着念着,还有更遥远的日子,曾让他想得如同啮心噬骨般疼痛。
不过和半年前相比,是真的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小脸瘦得像是掐不出一点肉来。
此刻她正闭着眼,昏黄的烛光下映照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扫上了一弯淡淡的影子,他的目光一落下,便已看到她的睫毛微颤,还有她的呼吸也有些不规律,小嘴是抿着的,有些紧张地微微绷着。
她在装睡。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目光瞬间柔和了不少,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食指从额头划到她的鬓角脸侧,柔声道:“晚晚,别装睡了,是我回来了。”
阿晚:......
他在摸她......他的手常年骑马握剑,并不似一般世家公子的软滑,而是粗粝炙热,划过她的额头脸颊之时那强烈的刺激让她差点克制不住惊跳起来,她要强忍着才没一手就劈开他,但也已经起了一阵的颤栗。
装肯定是装不下去了。
她在被子底下攥着床单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好一阵,才挣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赵恩铤那张她熟悉至极却又陌生的脸,其实是好看的,如同刀凿斧劈出来般轮廓分明,眉眼深敛,额头,鼻梁到下巴,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的利落俊美,但他一向气势太强,目光漫不经心之时亦会令人觉得阴狠凌厉,让人心生害怕而忽略他的相貌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憎。
不过此刻他面上倒是有着阿晚以前从未见过的柔和,只是她心头阴影犹在,一触及他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就是一颤,还是忍不住避开了眼睛,微侧了脸似不经意地让开了他在她耳边的手,然后张了口,低低的唤了一声“表哥”。
赵恩铤落空的手微顿了顿,他是个观察入微之人,更何况他对阿晚十分熟悉,熟悉到对她的每一寸表情都了如指掌。
她的声音微颤,她在怕他,还有些抗拒他。
最近家中的事情,她的事情,他早得了暗卫的禀告,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的眼神更幽深了些,但神色却是未变,只作一无所知,看着她别开脸后的侧颜,又伸手捋了捋她耳侧细软的头发,温声道:“怎么了,晚晚?可是在生我的气?听说前些日子你大病了一场,我都没能在家中陪你,还有你的及笄礼,我亦未能参加......抱歉,但这次我应该会留在家中多一些时间,一直到我们成亲,可好?”
阿晚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觉到他手指轻触自己耳侧肌肤的灼烫,她身体就已经紧绷,直到他口中吐出“成亲”两字,这种紧绷已经爬升到了顶点,像是随时都要裂开一般。
不行,不能这样。
这样下去,他定会立时发现自己不是他的“晚晚”。
阿晚心念急转,她咬了咬牙,心道,没有办法,就是硬着头皮不把自己当人也要装下去了。
不过她一急,都不需要怎么装,眼泪就已经盈满了眼眶滚了下来,她往里侧退了退,避开了他的手,再把自己往被子里再裹了裹,裹到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和一个头顶,哽咽着道:“表哥,你,你终于回来了。可是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我已经大了,你这样,别人,别人会说闲话的,表哥你先回去,我们明日再说话可好?”
她也知道平缓温柔的诉说思念和委屈,再适合的撒点儿娇比较好,可一来她还是下不了嘴,二来她怕自己把握不了分寸太容易露馅了,现在这样情绪激烈点才比较容易掩盖她的异样和失态。
她也不敢直视他,眼睛只盯着他的胸前说话,好在此时她眼中已满是泪水,早模糊了视线,让她自我感觉又安全了些。
赵恩铤眼睛眯了眯,面色可见地沉了下来。
“晚晚?”他伸手直接扯了她的被子,但却也没完全扯下,不过是扒拉到了她脖子就停下了手,不知是不是怕她把自己给闷着了。他道,“晚晚,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何事?闲话,又是什么闲话?”语气中已经带着些不经意的压力。
阿晚心跳如擂,在他刚刚伸手过来扯被子之时更是魂都差点吓了出来,她咬唇哆嗦着道:“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表哥还是不要对我太亲密了吧。今日已经很晚了,表哥您先回去歇息吧。”
“男女授受不亲?晚晚,你在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赵恩铤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出来,但阿晚却听出,他生气了。
他不是很疼爱“顾晚”吗?在“顾晚”哭成这样时不是心疼,不是安慰,反是这样威吓她?
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干脆心再一横,闭了眼睛就哭得跟要断气似地断断续续道:“表哥,我这次大病之后,听到了大夫的话,还有不少的闲言碎语,说我身体本就偏寒,此次更是积了寒症,以后定会对生育有碍,不利于子嗣,表哥你知道,外祖母她是多么急着要抱孙子的,我,我实在害怕惶恐得很。此次我回顾家,也是想找大夫再给自己看看,若是治不好......”
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阿晚泪如泉涌。
她从没想过自己演技会如此之好,当然可能是被吓得,也或者是对自己莫名其妙落入如此境地真的伤心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泪眼朦胧)表哥,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表哥:(掐脖子)晚晚,你爱做白日梦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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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阿晚这话没说出口,但说没说的,对赵恩铤来说又有何分别?
阿晚没睁眼,她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他的眼睛已经慢慢染上一层猩红之色。
他看着床上哭得满脸湿漉漉的阿晚,以前,她受了委屈或者不高兴的时候,还只会扑到他的怀中跟他撒娇求他的宠爱和安慰,那是他废了多年的心机惯出来的,从她小时候起,他便有意的惯着她,极尽一切的宠着她纵着她,但是,却也明确地告诉她他喜欢的是怎样的她,如此让她的眼里,世界里便只得他一人。
可是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他回来,她不是装模作样地去寿安堂“看望”祖母实际是去寻他,不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院子外笑眯眯地等着他,或者偷偷躲起来,等他到了她的房间里,扑到他怀中故意“吓”他一跳,然后问他有没有想她,他说没有她便要生气要让他哄她许久。
全部不是,而是喝了安神药在装睡,他稍微碰触一下她,她便全身紧绷,对他满满都是防备和惧怕。
她的反应根本骗不了他半分。
为什么,这半年发生了什么?还是他千防万防,只是半年不在,她的心里还是住进了别人?无论他用尽了多少手段,都还是没有用?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原本抚摸她,帮她扯被子,现在正在她脖颈边的的手因为这种压制而微不可见地颤抖。
***
可是他就这样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她脸上满是泪水,被打湿的睫毛一簇一簇的,脸上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吹弹可破,他知道,他只要轻轻碰触她一下,她的肌肤上便会划下红痕,他从来都不舍得伤害她分毫,更不能容忍失去她的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所以他的情绪一浪一浪的,但最终到底还是被他压制了下去,然后伸了手慢慢帮她擦着眼泪,可是她的眼泪却像是抹不尽似的,越抹越多,他抿了抿唇,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抱入了自己怀中。
他闻着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馨香,抚了抚她的后背,声音低暗道:“晚晚,这些你不需要考虑,我既然回来了,这些自然都会替你处理好。至于你的身体,你也不必担心,我早就收到过太医传给我的消息,只要好好调理一番,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阿晚被他这样突然扯入怀中,却是又惊又吓,气都有些喘不过来,还好还有一层厚被,她把自己的脑袋尽可能地缩到被中,有些发颤道:“表哥,我不知道,我真的害怕得很,我也不想让外祖母伤心,让你失望,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想,我想回顾家好好静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