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很喜欢樱粉色,箱笼里有许多樱粉色的衣裳,褙子,袄裙,绉纱裙,斗篷,各色式样的都有,可她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就发现了,“顾晚”的箱笼里樱粉色的衣裳却很少,也就是那件窄褙袄裙出挑点,也是她以前就有的,她记得那件袄裙应该是前不久宫里才赏下来的别国进贡上来的料子,赵老夫人叫了绣娘新给她做的。
绿枝的注意力瞬间就被移走了,她有些奇怪道:“樱粉色的窄褙袄裙?姑娘,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樱粉色吗?”
“顾晚”不喜欢樱粉色?
阿晚心里刚划过些微诧异,就听到绿枝继续嘀咕道,“也不是,姑娘您皮肤白,穿樱粉色好看,但是世子爷不喜欢,所以您很少穿的。”
阿晚:......我了个叉,赵恩铤他管得可真够宽的。
“顾晚”的生活里赵恩铤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角色,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她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一下,道:“那是宫里赏下来的料子,西夏国的冰丝锻,样子也是最时新的样子,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正好,那日过去的可都是名门贵女,你去寻了来就是了。”
绿枝“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这是为了打扮得好些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免得被别的贵女看轻了,并无关自己喜不喜欢,所以忙应了声“是”,转身就向着放置箱笼的隔间那边去了。
***
南安侯府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厚礼和帖子过来,过来送礼之人又不知道顾家的情况,因此东西虽是送到了西院,但消息却还是传到了东院。
翌日阿晚去给顾老太太请安之时,顾老太太就说到了她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作客之事。
阿晚还有些“咳嗽”,这回顾老太太没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了,而是任她坐在了赵氏的下首位,然后一脸慈爱地问她道:“晚姐儿,我听说南安侯府的大姑娘送了帖子过来,想要邀请你参加她的生辰宴,去大长公主的梅园作客,可是也不是?”
阿晚忙起身应了声“是”,因不知顾老太太有何意图,也不多说什么,只等着顾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果然顾老太太接着就笑眯眯道,“唉,晚姐儿,你身子这般弱,之前的伤寒又尚未完全好,这样大雪严寒的天气,本来是不该出去的,只是难得南安侯府的大姑娘邀请,又是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推了委实可惜,也会扫了南安侯府大姑娘的面子,祖母想了想,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若那日就让你大姐姐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人照顾你,这样祖母也就放心了。”
阿晚眨了眨眼,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转头看向顾娆,柔声问她道:“堂姐,您想去吗?”
顾娆当然想去,这本就是她找祖母求来的。可她对上阿晚的这个表情,这样直白的问话,一时之间竟有些拉不下脸,不想直接答她。
旁边顾娆的母亲周氏就插言道:“晚姐儿,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一家子姐妹本就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晚姐儿,你大姐姐是姐姐,照顾你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再来你大姐姐也很少出门见人,这才让她的婚事这般困难,二婶也是想让你帮衬你大姐姐一下,虽是不指望你大姐姐参加个生辰宴就能被哪个贵人看上,但能去得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也能抬一下她的身份,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她这般实诚,反倒是让人不好拒绝了。
而且阿晚其实也没打算拒绝。她正缺一个将来若是赵恩铤问起好应对他的理由呢。
阿晚就温婉笑道:“二婶言重了,其实我收到这个帖子之时原本还犹豫不定,因着身子本心是不想参加的,不过既然祖母和二婶想让我带堂姐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那我便看看到时候身体如何,若是尚可,便带堂姐一起去吧。”
顾老太太听言面色立时便慈爱了不少,周氏和顾娆也喜上了眉梢。
顾老太太心道,还好孙女的性子没像了赵氏,不是个冷心冷情的,还算孝顺听话,果然还是流着顾家的血,是顾家的女儿。
她心情好了不少,转头就对阿晚的母亲赵氏道,“茜娘啊,既然娆姐儿要跟晚姐儿一起出门,那她也代表了晚姐儿的脸面,娆姐儿没什么好东西,我看她的衣裳和首饰,你就连带着也帮娆姐儿准备准备吧。这一家子姐妹出门原也理当穿一个样式的衣裳,配戴着同款式的首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姐妹才好。”
阿晚:......
难怪她阿娘对着顾老太太和周氏母女一向都没什么好脸色,这上杆子爬的功夫也太厉害了。
赵氏是不会惯着顾老太太和周氏等人的,她冷淡道:“阿晚那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东西都或是宫里赏下来,她外祖母送她之物,或是定国公世子送回来的,怕是寻不着什么同款。大姑娘要参加别人的生辰宴,也不当去寻晚姐儿的外祖母和未婚夫去送她衣裳和首饰,说出去顾家的脸面也都不要了。”
顾老太太,周氏还有顾娆都给气了个倒仰,面色涨得跟猪肝似的。
但赵氏也知道顾老太太和周氏她们蛮劲上来了是不顾脸面的,说完那番话便又补充道,“不过上季阿晚倒是还做了些衣裳和从丝凰斋买回来一些首饰,都是没用过的,若是大姑娘想要的话,借给她用一下也尚可。”
顾老太太和周氏原先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也没再出声了。
因为她们知道若是再说什么,赵氏应下来的东西也会鸡飞蛋打。
那也都是上好的东西呢。
阿晚瞅着这一大家子,无语至极。
***
不过顾老太太和顾娆之事并没能影响阿晚的好心情,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这日傍晚她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以为只要回到顾家她就能避开赵恩铤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顺了顾老太太的意搬到东院去住呢。
阿晚尚处于乍看到赵恩铤的僵硬和惊惧之中,赵恩铤已经回转了身来看她。
他带了一些笑意看着她,温和唤道:“晚晚。”
可是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为何,看到他这个笑容,阿晚只觉得毛骨悚然,莫名打了个寒颤,再想起她离开那日凌晨两人的缠绵,脸更是立时就烫了起来。
不过阿晚并不是毫无准备之人,这几日哪怕是回了顾家,她也反复琢磨了若是再见到赵恩铤之时应该如何应对他,又该如何慢慢调整两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这才两日就要用上罢了。
虽然此时她心中还是有些慌张,也害怕得很,但好歹还是稳住了,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状了胆,轻声唤了声“表哥”,然后垂下了眼,温柔中带着些脆弱道:“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就知道她在做戏,跟自己装模作样的做戏。
他养大的姑娘,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姑娘,调皮的时候也会跟自己装,但装也不过就是跟自己撒撒娇罢了,她的一个动作和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得到她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而现在不过半年不见,她竟然开始垂了眼帘躲避他的眼神,而他一时之间竟也不能完全看清她,只看到她装作温柔乖顺的背后小心翼翼的防备和害怕,这副样子,活脱脱跟记忆中那个久远的影子又重合到了一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
不过他看着她鲜红欲滴的耳朵,心头的燥意好歹缓了些下去,不管她怕不怕自己,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或者是那日自己吓着她了?毕竟她已经大了,懂得了男女之事,和以前不同了。
他走到了她面前,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那只手再从她的脸颊之上滑下,落到她的肩上,温柔道:“那日不是跟你说过,让你等我回家送你吗?”
阿晚强忍着自己不要失态,她闭了闭眼,再深吸了口气,心中跟自己说“我是顾晚,我就是顾晚”,想象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她那个可怕的继兄,而真的是她爱着的“未婚夫”,然后情绪勉强到位之后才睁开眼低低道:“表哥,我......我也想等表哥回来,只是你每次从外归来入宫见驾至少都要到巳时末才能回家,有时陛下更是会留你用膳。”
“那日大雪,路上更是要耽误些时候,我不想自己那么不懂事,那日你若是再送我来顾府,再回去定是要黑夜了,我不放心。而且......表哥,我也不想自己太过依赖你,离开了你就好像活不下去。表哥,我要嫁给你,就不想做一个一无是处,连个府中的婆子都能随便拿捏的人。”
她实在会拿捏人的心,也或许只是因为那颗心太在乎她罢了。
赵恩铤听得前面那颗焦躁的心稍微熨帖了些,及至后面,不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声音骤冷,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你放心,那些人我已经全部打发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敢在你耳边随便嚼舌根。”
定国公府祖上其实是北疆的武将世家,只是他的曾祖母是皇室郡主,皇帝将其赐婚给了他曾祖父的同时,还另赐了一座宅邸给他祖父,他曾祖母不愿意离开京城去北疆,定国公府这才在京中扎下根来,及至他祖母,他母亲,也都是京中贵女,一直都住在京城的定国公府,渐渐的,世人好像忘了,其实定国公府真正的根是在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