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钰说得累了,小腹疼痛叫她心惊。她拍拍丰媛的臂膀,沉声道“在我面前,再不要装可怜了。丰媛,你勾引我夫君的样子,我总能记起,当时的你,恶心透了。你和你娘污我名头,你和你未婚夫设计毁我清白,我没用同样的法子害你,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自此两不相见,其实挺好的。你若偏要来惹我的眼,我也不介意,让你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放眼这宫中,每天悄无声息就失了踪影的人不少,你若想做下一个,别客气,尽管与我说。”
她冷酷地推开丰媛,迈步朝前走去。
丰媛怔怔立在那,她未敢信,丰钰竟当真打算留她在宫里继续做宫娥?她早就悔了,早就认清了,知道这是条最难行的路。她不要一辈子陷在这深宫中,她不要!凭什么丰钰就能风风光光的做她的侯夫人?凭什么她丰媛就只能做个服侍人的奴才?
她的表情从怨憎变为绝望,又变做了愤怒。
小环看过来时,正撞见丰媛陡然跳起,从背后扑向丰钰。距离太远了,她想奔过去相救已经来不及。唯有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长唤“夫人小心——”
丰媛用尽了全身力气,只盼将丰钰击倒。适才丰钰频频抚摸小腹,她大致已经猜出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凭什么她就要在宫中受苦,而丰钰就能高床软枕和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生儿育女过着奢侈的生活?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丰钰快速转身避开,肩膀重重的被撞击到。她仰面就朝地上倒去。
丰媛真的失心疯了!她不知道,她能平安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她是安锦南的小姨子吗?她知道关太嫔在背后使过多少力气才保住她的命吗?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便是全世界都待她好,她也依然会觉得委屈,觉得世人都对不起她。
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什么叫做感恩。
她是丰庆和客氏的女人儿,她骨子里流淌着天性凉薄的血。
丰钰在她眼前倒了下去,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癫狂的,惊喜的。她分明在丰钰面上,读出了慌乱和恐惧。那个总是端着架子自以为高深莫测的女人,终于没办法再继续高傲下去。
可这让她狂喜的一瞬,太短暂了。
不知从哪里闪身飞来一个男人,将丰钰牢牢抱住了。
他扶着她的腰,带着她原地旋转了半圈,把人牢牢的锁在自己怀中。
丰钰从慌乱中回过神来,面色是后怕的惨白。
安锦南眸色深沉,抿唇看向丰媛。
丰钰惊恐地揪住他的衣裳,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贴靠在他身上。
被撞到的那一刻,她真的吓傻了,她以为她腹中孩子,定然保不住了。幸好……幸好他来了……来的那样及时。
转瞬她又想到,这个时候,他怎能进后宫?皇上在前朝看折子,后宫也没有他姐姐,他身为外臣,怎能随意出现在后宫?
那几个被吓傻的太监终于回神,急急忙忙地过来询问丰钰可有受伤。他们又不敢当着丰钰的面斥责她妹子什么,他们难做啊……
丰钰没有为难他们,扬扬手道“无事,咱们走吧。”
她紧紧挽着安锦南的胳膊,顾不得什么旁的眼光和礼数。
她如今顾不上丰媛,她只不想安锦南的行为给人诟病。
她不想自己孩子的父亲出事。
安锦南回头,深深忘了丰媛一眼。
那一眼,如刀似箭,若冰霜冷雪。
丰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明明已经得手,他为什么出现,他为什么出现……
丰钰一出宫门,就紧紧攥住安锦南的袖子“侯爷,您怎么能进后宫?”
安锦南沉着脸“若不是我去了,你如何安然立在这里?那毒妇你打算如何处置?胆敢伤你,我岂能饶她?”
安锦南咬牙切齿,答非所问。
丰钰和他上了马车,帘子一撂就急急的道“侯爷不会又闯了宫门?”
安锦南意识到她在怕什么,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有正当理由出现,你且放心。我在朝堂魂不守舍,皇上都看出来了,金口一开,允我亲自进来接你,别担心,你现在娇贵得很,万勿动气。”
丰钰总算放下心来,依旧软软的贴在他身上“幸好侯爷来的及时。我纵有所准备,对她,总是因太轻敌而失了些戒心。是我太大意了。”
安锦南亲吻她的指尖,久久没有言语。
几天后,传来关太嫔逝世的消息。丰钰把自己关在房里伤心了两天。
没几日,又得了消息,丰媛被派往守陵,自此十年没有音讯。
丰钰心想,这大抵是丰媛所应得的,最好的结局。
没有谁做了恶事不该得到惩罚。
也没有谁应该永远被宽容和原谅。
当年她进宫时遇见过的,更艰险百倍的情形,她也都靠着自己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凭什么丰媛就该被善待?
好在,她不曾拥有的,都一点点的被补偿回来。
第二年她春天她诞下了她和安锦南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
安锦南天煞孤星邢妻克子的传言,自此不攻自破。
十五年后,嘉毅侯府侯世子安世朗受命随父出征。
嘉毅侯夫人丰氏从前几晚就开始睡不着觉。
她满腹怨言,不想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就上战场。
她丈夫戎马一生,已经受过太多的苦,唯一这么一个儿子,如何忍心他重蹈覆辙?
窗下,两个半大孩子贴着墙根匍匐着,一个低声道“这么多蚊虫,干嘛非这时候拉我过来?还要我听我爹娘的墙角?”
说话的少年面容俊美,依稀有几分安锦南年轻时的模样,正是他儿子安世朗。
对面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我爹说,侯爷平素威严赫赫,在夫人面前却是不一样,我这不想着,来见识见识,怎么个不一样的法儿?你就不想知道,你爹私底下什么样儿?”
安世朗撇了撇嘴“我娘是女人,我爹自然不能对她如对我一般,你少胡来,警告你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叫嚷起来,叫我爹捶你!”
他对面的少年,乃是他表兄崔无过。当年分明他娘怀他在先,可因着崔宁酒醉胡闹导致他姑母安潇潇早产,叫他从哥哥变成了弟弟。两人前后脚坠地,自小就在一块玩,感情甚笃。
不过像这回一般出格的时候可不多,崔无过素来惧怕安锦南,可不敢乱打安锦南后院的主意。
安世朗扯了扯他衣襟“你老实说,你拉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听他爹娘墙角,不要命了吗?
崔无过探了口气“其实是我爹让我来的。想看看侯爷会不会和夫人交底,说及这回战事要持续多久。你知道的,我娘这不又怀了弟弟么?我爹是一万个不想走不舍得走,可又不敢和侯爷说……”
安潇潇这已经是第五胎了。她年纪轻,身子好,崔宁又是个没节制的,两人这些年光顾着当爹当娘,三四年就生个孩儿,没多少闲暇时候。安锦南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对崔宁有些不满。
他空床冷枕十年,娶了丰钰回来都不舍得这么作践,崔宁倒好,半点不知怜惜他的妹子,平素公务那样繁忙都没耽搁他做旁的事。
叫安锦南吃味的还有个由头,他只有一个儿子,而崔宁一连四个都是小子……他虽极疼爱女儿,可没有兄弟帮衬,女孩儿长大了难免要受欺负。他舍不得。他想多几个儿子能给闺女们当靠山,哪一日他没了,闺女们至少还有兄弟依靠。
他毕竟不能陪孩子一辈子。那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已经十七岁,留待今天他还舍不得她们出嫁,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踩平了他家门槛,可他就是一个都看不顺眼,总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安锦南的闺女。
丰钰对此倒也赞成。她与旁的急着给女儿找婆家的女人不一样。她希望女儿和未来女婿的感情水到渠成,是两情相悦的才好许嫁。
嘉毅侯夫妇对待女儿婚事态度,在当世可谓奇葩。
宫里那位含含糊糊透露过想纳娶两个千金为妃的意思。被安锦南毫不留情的拒了,几乎闹僵。若非这回战事又起,朝中还得倚仗安锦南,只怕他早就给人卸磨杀驴。
每回战事都开始得刚刚好,时间及时,又能碰上朝中无人可用,皇帝自己焦头烂额。对安锦南纵是有所猜忌,也只能把那份不满掩饰住,藏藏好。
两个少年话没说完,就觉头顶冷呼呼的,像被冬日寒风吹过头顶。
安锦南早听见了窗外的窸窸窣窣,立在窗前将二人的话尽数听了去。
崔无过抬头,撞见安锦南面无表情的脸,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舅……舅父!”
安锦南大手一伸,一左一右将两个少年提在手里,“朗儿,去前院扎马步顶水盆三个时辰!至于无过……”
他顿了顿,然后扬声喊“来人!”
“去请崔将军入府,就说他儿子刺探秘密军情,被本侯依律扣押!叫他来领人!”
两个少年均生的比同龄人高大魁梧,此刻却如小鸡子一般,被人提在手里垂头丧气不敢说话。
安锦南将手一甩,将手里提着的人丢了出去。“滚,别叫本侯再看见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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