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想到,文心会为了他,甘愿顶罪。
郭沉璧有些伤心,人回来了,却连孩子也不看一眼,一头就钻进屋中对她不睬不顾。这是做什么?怪她多事?怪她不该将他喊回来么?
可这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撑着,她这么累,这么无助,她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啊。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开解她两句也好啊。
她图什么?图他们家财么?不就是图他温柔体贴,不就图他待自己好?
她为他忍了多少委屈,她为他拼死生了孩子……郭沉璧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越想越难过。
可朱子轩并没心情去哄她。颓废的一夜过后,文家太太和文嵩上门了。
昨夜他回来得晚,消息还不曾传到朱家上院。文太太步入朱太太的屋中,面色不虞,没了和气的寒暄,直言道“朱子轩何在?”
朱太太见这架势似乎是寻上门找晦气的,面上微微带笑,“哟,这是怎么了亲家太太?子轩可是做了什么错事儿惹您生气了?他前脚才回来您后脚就上了门儿,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对您不敬,还是犯了大错?您只管跟我说,我替您修理他!我是他亲娘,他还敢翻了天不成?”
这话说得大有含义。听起来敞亮客气,可也明晃晃的告诉人,那是我儿子,我这个做亲娘的在,没有旁人替我管教儿子的道理。
若换了平时,文太太大抵能咽了这口气,说些温温的和气话,免伤两个孩子的情谊。可此时此刻,她如何还能忍?
文太太将手上茶杯一扣。寒着脸道“敢情朱子轩还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心儿是他嫡妻,是你们朱家长房长媳,亲家太太好大的心,竟然问都没问一句?”
朱太太给她说得一怔,见文嵩亦是一脸愤愤然,不由心思回转,试探道“心儿……发生了什么事?”
文太太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滚落。
“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也是为娘的人!你儿子闯了祸,却把媳妇儿推到牢里去受罪,你自己说,天下有没有这样的丈夫?”
朱太太面容僵住,如何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文太太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指着文嵩道“景盛,你和你朱大娘说。”
文嵩垂下头,掩住目中深深的恨意。
“朱太太,还请把朱子轩喊来,当面对峙……”
朱太太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心中惊骇不已。
文心犯了死罪,杀了人?他家出了个罪人媳妇,将来还如何抬头做人?朱子轩刚刚入仕,有这样一个罪妻,前途岂非都完了?
朱太太试探缓和,“亲家太太,昨夜发生这种事,想必子轩也给吓坏了。您先别急,心儿是我的媳妇,我如何能看着她不管?您要不先回去,等我问清楚了子轩,再寻我们老爷回来一块想想办法。咱家虽没什么大能耐,出人出力打点一二也是可以的,您看……”
她此刻不能应承任何事,为了儿子,为了家门名声,她得仔细思量,与丈夫朱老爷好生打算一二才好决定要不要插手文心的事。
同时心里也有些恼恨。怎么偏偏这个媳妇儿这样多事?
前番才闹了大病一场,带累全家在嘉毅侯面前抬不起头。这会子竟还敢伤人命。这究竟是个什么女人?她娘家也真是够厚颜,竟还胆敢找上门来?
文太太如何肯被她敷衍,收了泪道“亲家太太,我明白你的顾虑。我要当面问问他,有些话,我必须得问明白!他是心儿的丈夫,我亲手把掌上明珠交了给她,他是如何护着她的?他曾经承诺我的那些话,为何一样都做不到?如今我心儿人在狱中受罪,他却躲了起来?夫为妻纲,他是心儿的天,他就是这么待她?”
朱太太抿了抿嘴唇,给贴身嬷嬷打个眼色,嘴上安抚着文太太“亲家太太瞧您说的,咱们子轩哪是那样的人?怪不得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来上房与我请安回话,想必昨晚到现在,他一直为着心儿在外头奔走?张嬷嬷,你赶紧过去看看,瞧瞧大爷可在院子里?若是他在,甭管他在忙什么,知会他文太太来了,赶紧过来磕头请安!”
那婆子笑着应了,疾步就往外走。文太太是个管家多年的人,如何看不出这对主仆间的把戏?只怕待会儿过来回话的只会是这婆子自己,朱子轩定然便如朱太太所言那般“清早就出去忙事儿去了”。
文太太阴着脸,站起身,“不必了,景盛,你跟着这位妈妈过去见他!我就在这里等,我不管他此刻何在,我今儿等不到他,是不会离开的。”
转头看向朱太太,冷笑道“亲家太太不会嫌我这个做岳母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死赖在朱家不走吧?”
朱太太讪讪笑道“这怎么会?子轩是您半子,咱们两家本就是一家人儿,好姐姐您稍坐,我吩咐人去替你备间儿屋,您先歇歇再说。”
文太太哪有什么心思真跟他们这般硬耗。她的女儿还给人关着,她心中一直在惦念,恨不得即刻奔回盛城去陪伴可怜的女儿。
那婆子有些问难,见文嵩真要跟着自己过去,才张口想劝两句,就听外头一阵低低的哭声。
“太太,求您劝劝大爷吧。大爷从昨晚回来就不曾说过话,直至现在还将自己关在屋里。奴婢实在担心……”
郭沉璧话没说完,朱太太脸涨的通红,见文太太朝她看过来,更是愧得无地自容。
“去!给我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撵出去!再不许她进我的院子!”
文太太眉目森冷,唇角挂着无比料峭的讥笑。
“哦,原来朱子轩在家?”
朱子轩失魂落魄的被文嵩提着走进屋子。他眼眶发青,嘴角有血丝,这模样将朱太太吓了一跳,看了看旁边气势汹汹的文嵩,就知道儿子定是挨了打。
前番朱子轩与文心闹别扭,这文家就没少挤兑折磨她儿子,朱太太勉强维持着淡笑,“子轩,昨晚到底什么事儿?你赶紧和你岳母你舅子说清楚!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事儿昨晚怎不与我和你爹说?你们年轻人没主意,遇事只知道慌乱,娘知道你疼媳妇,这是心里担忧得紧,一时没想到。如今屋里都是至亲,你别怕,只管说。有家里替你们想法子,你放心。”
朱子轩根本没脸见文太太,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滚。
“岳母大人,是我不好!我没拦住文心,眼睁睁看着她失手杀了人!”
文太太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息,定定地看着朱子轩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着声儿道“我且问你,是你,在衙门里头那供状子上落印画押,做了此事的人证。是不是?”
朱子轩垂头哀泣,他没脸说。
衙门和官兵的人,都是那样凶巴巴的。那崔都统,简直当场就要砍了他脖子叫他填命,他为求速速解脱,只得顺从地……
文太太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
她红着眼,试着将声音放柔和。
“子轩,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我们文家,为你的前途,出钱出力,不曾含糊过,对么?”
“文心她纵有百般不好,她也是你自己求娶的媳妇。她是你两个闺女的亲娘,是照料你生活的枕边人啊!”
“我没求你替她顶罪,我也不求你为她与官府争,我只问你,你是用什么心情,转过脸来指认她,帮人家替她落了罪名?”
朱子轩说不出话,他大声哀泣,跪在文太太身前连连叩首。
文太太抹去腮边珠泪,俯下身,将他扶了起来。
朱子轩闭着眼唤她“岳母,我……”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将朱子轩震得一怔。
朱太太眸中漫过心疼,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文太太举着手掌,身子直哆嗦。
“是我瞎了眼!把闺女嫁到了你家!朱子轩,你给我滚去衙门改口供!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你听见没?你做人证?你这是生怕我闺女死不了,硬生生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啊你!你这个畜生!”
她举手又要打,朱子轩不敢避。手掌却没能落下,被朱太太给挡了下来。
“亲家太太,我敬你是子轩的岳母,一直对你和气相待。可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当着我面这样对子轩?他做错了什么?他媳妇杀了人,他不难过么?他不害怕么?他去给了证供,那也是衙门让的,又不是他跑去替死者击鼓鸣,状告的你闺女,你拿他出气作甚?”
看着朱子轩一脸的伤,心中更痛,挑眼瞪了文嵩一眼。扬声与外头服侍的人道“去把老爷请回来!”
转眼对着文太太“亲家太太,此事关系重大,可不是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能插手的。我家老爷,自会去盛城与文老爷见个面,商讨救人的事。还请你不要为难我的儿子,不要再逼迫他了!”
“来人!送客!”虚虚的一礼,带着冰冷的笑,“文太太,请吧?”
大闹了一场,文太太伤心而返。朱太太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儿子,心里漫过无限的心疼。
她一把将朱子轩扯了起来“你跪她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你瞧瞧你为了一个女人,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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