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叶行舟留下一个背影,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浓烈刺鼻的白烟之中。
屹立在揽渊阁与岐山山脉之间的定福塔,在这个平静的夜里突然间轰然倒塌。烟雾混着周围的乱石、碎木,连带着山树花草,所有的一切都被疾速释放的气流掀翻。
陆柒被气流推着撞在一根木柱上,在她还未来得及喊出叶行舟的名字的时候,就再没了知觉。
他去找她的玉玦了。
他显然是知道会有爆炸的,可他还是去拿那枚玉玦了。
被浓烟笼罩的那一瞬,陆柒分辨不出自己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她只是忽然开始心慌,就好像那个返身回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好像他就要这样消失了。
她想抓住他,可他还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盛京,广元殿。
五月十二,天气有些闷热,广元殿外的榴花在夜色里开得有点颓败,立在殿门前的一个小太监刚打了个哈欠,抬头就瞧见外边路上有人提着灯急急地走来。
他连忙打起了精神,朝着里面喊道:“端王到!”
季理急急地推开殿门,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见过端王殿下。”
端王叶齐归年近五十,先帝在位时曾奉命驻守西南边境,因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大俞唯一的异姓王。此时他面色有些焦急,看到季理,一面朝殿中走去,一面问道:“总管可知圣上深夜召见所谓何事?”
季理不到十岁就在宫中当值,自然知道这些规矩,多的不会说,可多少会提点一点。
他自十几岁上就跟着当今圣上,自是知道孟煜和端王世子之间从小到大的交情,端王一家尽忠职守,季理当然是向着他们的。
“是关于世子的事。”他低声说完这一句,推开了广元殿的大门,“圣上,端王殿下来了。”
“臣叶齐归参见圣上。”端王俯身行礼。
站在巨幅山河图卷前的昭宁帝孟煜闻言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壇城内城的定福塔,被炸毁了。”
端王叶齐归忽然抬头,眼神中满是震惊和不解。
“王叔,朕对不起循远。”孟煜突然一拳砸在桌案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圣上,微臣惶恐!”端王叶齐归连忙行大礼,“我儿行舟能为大俞江山社稷身死,是叶家满门之幸!”
孟煜朝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朕不该,不该……”
作者有话要说:
陆柒他们进入定福塔是五月十一,所以盛京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啦,在这里理一下时间线~
第50章 江上月夜溯流光·二
夜色已深,端王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自端王深夜被召进宫中,自目今,端王妃云婉已在榻上坐了半个多时辰。
“王妃,喝点水吧。”陈嬷嬷自打云婉还是个姑娘时就侍奉在她身边,后来又跟着她来了端王府,最是了解她的脾性。
王爷深夜被召入宫,十有八九都和已经几个月没回来的世子有关。王妃只世子这一个儿子,每每有世子的消息,都是这样不吃不喝地等着。
“嬷嬷,你说是不是舟儿出了什么事?往常王爷入宫,便是说舟儿的事,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回来。”云婉的眼中似乎已有了泪水。
这几日她连着心慌,每日都担心叶行舟的安危。从前每隔几日端王便会告诉她一些叶行舟的消息,可自上次同她说了,到今日,已经过了近七天了。
“世子自幼聪颖,武艺又高,又有王妃每日祈福,定会逢凶化吉的。”陈嬷嬷安慰道。
“可我心里,却总是安定不下来。舟儿自幼就和圣上一起学习,他为圣上做这些,我自然不会反对,可我只有舟儿一个孩子,他若有危险,我当如何自处。”云婉说到此处,再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陈嬷嬷刚想再安慰她几句,便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快进去通传,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云婉闻声连忙起身,焦急地往外跑去。
陈嬷嬷劝她不住,只得连忙拿了件斗篷,跟着她跑了出去。
端王叶齐归脸色不是很好,正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走去,还不等他拐过王妃的院子,就见自己的妻子只着了一件单衣,从院里跑了出来。
“是不是舟儿有消息了?”她话音里带着一点颤抖,让叶齐归的心跟着狠狠地揪了一下。
“大晚上的,怎么也不披一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好。”叶齐归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是不是舟儿有消息了?”云婉却没有理他,只是问着同样的话。
叶齐归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她,只是执起她的手道:“和我来书房吧。”
云婉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当时还驻守西南边关的叶齐归,彼时他还不是圣上亲封的端王,那时他骁勇善战,为大俞解决了西南边陲长年的战乱,立下了赫赫战功。
西南平定之后,先皇封叶齐归为端王,云婉跟着他一路从西南来到了北方的盛京。
叶行舟就是在盛京出生的。那时云婉差不多可以算是全盛京最幸福的人。夫君深情,未曾纳妾;儿子孝顺,是盛京这一辈年轻才俊中的佼佼者。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就会这么一直进行下去,她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只等叶行舟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
谁知先皇突然病重,年轻的昭宁帝在风雨中即位,而叶行舟作为新帝最得力的帮手,也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云婉只大概知道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在忙些什么,她大抵知道盛京有些不好的人在做不好的事,不过她从来不过问。只她不曾想到,有一天,她的舟儿要远赴西南,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齐归。”没人的时候,她向来和从前一样,叫自己夫君的名字。只是这一回,她既想听到他的回应,又怕他的答案让她接受不能。
“婉儿,你看。”叶齐归拉着她走到书房里悬挂的大俞山河图面前,握着她的手指在了其中一个点上,“这里就是壇城,是先帝攻了多年都未曾有过什么进展的壇城。”
他突然笑了一下,将云婉揽进了怀里:“可是我们的舟儿进去了,不仅进去了,还炸掉了孟溱的老窝,这个臭小子,竟然把定福塔给炸了,真是一点都不怕事大啊。”
云婉已是泪流满面,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眼神突然开始变得空洞,好像是透过这幅地图,看见了废墟灰尘中自己的儿子。
“我们的舟儿,实在是太优秀了。”叶齐归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没有什么痛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为锥心刺骨。昭宁帝孟煜只说叶行舟没有了消息,可叶齐归又何尝不知,这言外之意就是凶多吉少。
一向知晓掩藏内心情愫的帝王,在他面前都已坚持不住,而他作为一个父亲,又怎能再强颜欢笑?
“婉儿……”
云婉早已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她颤抖着身子,几欲晕了过去。
“齐归,求求圣上,让舟儿回来,无论生死,让我再见他一面。”云婉只说完了这一句,便晕倒在自己夫君的怀里。
陆柒醒来时,当空的明月正照在她身上,耳边是悠扬的琴声,陌生的曲调在空旷的江上回响。
她仿佛睡在一艘小船上,可以听到近在咫尺的流水的声音,与琴音相合,有种说不出的空明轻透。
她动了动手指,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股好似被碾压过的疼痛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跌了回去。
“公子,陆姑娘醒了。”身后传来一个苍老但熟悉的声音。
琴音突然急切了起来,带着杀伐之气,混入宽阔的江水之中,仿佛要冲开一条水路一般。
月光下,船头的白衣男子背对她而坐,似乎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透出一点孤傲来。
“喂,你带我去哪?”陆柒用尽力气起身,夜风从她已经有些破烂的红衣中穿进来,擦过皮肤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琴音又变缓了,在两岸隐没入黑暗的群山之中潜行穿梭。
“船船呢?他人呢?”陆柒扶着船身,往前腾挪了两步,离那个兀自弹琴的白衣男人更近了一点。
在她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琴音戛然而止。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悬停在琴弦上,然后轻轻拂过。
“死了。”
听不出什么感情,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我不信。”陆柒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里腥甜的味道勾得她有些恶心。
“这世间你不信之事许多……”
“我说了我不信!”陆柒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一起进的内城,一起到的定福塔,没道理他们都出来了,叶行舟却留在那里,何况,还有花辞呢。
静默,长久的静默。只有水声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只有江上的夜风,一丝一缕让人不得不保持着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柒才听见她师兄的声音自船头传了过来:“老周,回去。”
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期盼已久的答案,陆柒终于像松了一口气一般仰靠在小船上。她耳边又响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曲子,抬头就能看见当空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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