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她的脸,或许,也是害怕看见。
薛令微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没有回他。
赵珒释然地笑了笑,也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其实现在,我倒是希望你没有爱过我,那样以后,你也不会那么难过——”
接着,薛令微便听到身下传来利刃穿过骨肉的声音。
她登时瞪大了眼,慢慢后退一步,低头望去。
在看到他肋部下方蔓延出的大片血渍,薛令微脑袋嗡的一下,变得空白。
赵珒右手握着刀柄,血从伤口里顺着刀刃,染红了他的手。
他往后趔趄了一步,看着表情错愕的薛令微,低低说了一句:“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住你——”
薛令微只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她睁圆了眼,微微张着唇。在赵珒趔趄着跌坐在地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她手足无措的,想用手去帮赵珒止住不断流血的伤口,眼泪霎时大滴大滴的滚落,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这就去叫太医过来……”
赵珒却拉住了她。
“你要是叫太医来,救活了我,那我今日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薛令微一边流泪一边怒吼:“你以为你赔上自己的命,我就会感激你了吗?!你别妄想了!”
赵珒看她犟着嘴,染血的手松开刀柄,搭上她的肩,从容的笑了一下:“这样、才是一个摄政公主的样子。”
薛令微嗬的一声哭出声来:“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你听见没?!赵珒,你总是这么自私,总是不顾我的意愿就做决定,你总是喜欢骗我……你真是个骗子!该千刀万剐的骗子!”
赵珒听她咒骂,愣了愣,扬了扬已经开始有点发白的唇,“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
“谁要听你说这话!”薛令微抬手狠狠拭去眼泪,凶道。
赵珒忍着腹部的剧痛,说道:“记住,出了这道门,我就是你杀的,我谋权篡位,罪不可恕,你杀了我,救了皇上,之后朝野上下,便在无人敢针对你,你跟言烐不必再担心有谁会对你们母子不利。”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是后来发生了这些事,她也没有勇气真的杀他。
因为,她也爱他。
赵珒也正是知道她无法对自己下手,所以才会这样做。
薛令微早已泣不成声:“你光想着这个,就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赵珒又一次将她轻轻拥在自己怀里,“我不求你原谅,你若是要恨,就恨着吧。我一直都在骗你,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
“我原谅你,我不恨你,我只求你别死好不好?赵珒,赵珒……”
薛令微察觉抱着她的那只手臂在她背后滑落。
“赵珒……”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肩上,漾开大片湿润。
“赵珒,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可拥着她的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赵珒,赵珒……”她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她想起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他为她梳发,给她做她爱吃的,还有他在上元节给他做的汤圆,给她买的糖人。以及,他的每个时候看她温柔的眼。
都深深印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时,殿门被人推开,薛令微察觉有很多人往他们这里走来。
她泣不成声,溃不成军。
有人将她与赵珒分开,她不肯,最终还是被人强行分开。
后来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同德二年,大权宦司礼监掌印赵珒反叛谋权,残杀与之敌对多年的朝臣,最终,被摄政公主薛令微所杀。
同德五年,皇帝朱缜十岁,开始慢慢亲政。
同年十月中旬,安阳公主突发恶疾,病逝于公主府。
徐州,萧县。
马车停在一处偏宅院门外的银杏树下。风一拂过,还微微泛着绿的银杏叶子零零落落的飘飞了下来。
马车内跳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她着了海棠色的立领长袄,月白色的对襟披风,以及杏色的襕裙,桃心髻上只簪了一根珠钗。
正是薛令微。
三年前那次宫变醒来后,她以为她真的永远失去赵珒了。没想到半个月后,池台告诉她,赵珒并没有死。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魏先生先给他服了能助假死的药。只是赵珒并没有想过真的能继续活下去,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孤注一掷。
只为给她换来余生的平静。
幸好,那假死的药封住他的经脉和气息,才能让魏先生救回他的性命。
当年魏先生救赵珒,也是本着听天由命,救了半个月,才真的将赵珒救回来。
赵珒说他不会再骗她,可他还是最后又骗了她一次,害她伤心欲绝半个月。
不过那是薛令微唯一一次觉得最好的欺骗。
起码,他没有死。
这三年,她与薄寻喻一同辅佐朱缜,权衡朝堂利弊,边关无恙,天下太平。
她也懂得,权势之位,终究会将她推向不可回头的地步。
而且朱缜也在一日日长大,自古君王多疑,她还是选择在那一切来临之际提早避免。
所以后来她将大权全权交付给薄寻喻,并“突发恶疾暴毙”。
比起那一切,她更希望跟赵珒在一起。
他们还是可以抛去过去的一切,平平淡淡的过他们的日子。
这不正是以前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么?
薛令微抬头看着头顶的银杏叶,听到院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门边探出半颗小小的脑袋。
“母亲!”
五岁的赵言烐看到是她,朝她小跑奔过来。薛令微欢喜的张开双臂蹲下,抱住一把扑过来的赵言烐。
“这些日子想不想我啊?”
“想!”赵言烐咯咯笑了两声,“母亲这回不走了吧?”
一年前,她就将言烐送到赵珒这里了,有时也会找机会过来看他们父子。
薛令微笑道:“不走了,母亲会一直跟你和你爹爹一直在一起——对了,你爹呢?”
“爹刚刚在做饭。”赵言烐回头,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爹爹!是母亲回来了!”
薛令微抬头望去,赵珒就站在门口,目光温和的瞧着他们。
薛令微起身,放开赵言烐,就朝赵珒大步跑去,一把扑到他的怀里。
薛令微质问:“那几家的姑娘,还有没有上门找你了?”
薛令微虽然之前不在这里,但赵珒的一切事情她都知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赵珒也会同她说。
赵珒稳稳接住她,宠溺的看着她笑:“她们哪里还敢?”
“哼,不敢最好!”薛令微故作凶神恶煞的,“这两个月,有没有想我?”
“一直都在想你。”
薛令微很满意:“这还差不多。”她对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朝他唇边落下一吻,松开他,“赶了太久的路,我都饿昏了。”
“你来的不早也不迟,快要做好了。”
薛令微一听,道:“那我帮你一起。”说罢便拉着赵珒进去。
赵言烐茫然的看着将他撇在门口的父母,小脸皱在一起。
哼,果然只要爹爹和母亲在一起,他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了!
不满归不满,他还是迈着小腿立马跟着跑了进去。
——全文完。
第95章 小番外
酉时一刻, 夜幕和雪已经覆了整个紫禁城。今日是元宵节, 自初八开始便已华灯满城,连接白昼,要到十七才会结束。我打开妆奁, 往唇上点口脂, 忽而听到赵珒在外唤我的名字。
我立马提着襕裙小跑出去,他伫在流风回雪里,脸冻的有些发红,发上眉梢都沾了雪, 手里捧着一只小酒坛。
我知道他拿回来的是什么,那是姑苏的冬酿酒,在他的故乡, 每到冬至,都会喝的桂花米酒。
今日不是冬至,但我却不知在何时起喜欢上了那酒香,硬要赵珒给我寻来。他什么都依着我, 也是真有办法, 最后还真给我寻来了。
或许,我喜欢的不是那坛酒, 而是送酒的人。
我虽于应天府出生,但一直长在紫禁城,我一直想着有朝若是去了苏州,一定要他带我去看看他曾经的家。
赵珒是我的奴,我知道他其实早就没有家了。但我当时不知道的是, 叫他家破人亡的,是我的母亲。
今日是我的生辰,自前年朱雀楼大火,母亲就没有带我再去设什么生辰宴,今日恰好母亲进宫了,所以只有赵珒陪我,但有他陪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赵珒并不允许我多喝,只让我尝了两口就将酒收起来了。如果母亲发现我喝酒,就会处罚赵珒,我不愿赵珒受罚,就让赵珒把那坛酒收了起来。然后我对他说:“我们偷偷溜去街上玩耍吧,也去猜猜灯谜,不然也太无趣了。”
赵珒知道我母亲今夜不会回来,便依了我,带我溜出了公主府。
灯节夜里的紫禁城让我突然想起一首宋词里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我不好文墨,只记得这是稼轩居士辛幼安的词,却不记得整句。便问赵珒后面是什么,他回我:“宝马雕车香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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