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县哭笑不得,挥手道:“快走罢,走。”
内宅厨房里肉菜俱全,曹婶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午饭了,所谓的‘去集市’根本只是个支开她的借口。
灶台边,姜颜一会儿戳戳萝卜,一会儿捻捻菜叶,心不在焉道:“我怎的觉得,阿爹有做恶岳父的潜质?”
“别胡说,你爹是关心你。”姜夫人嗔道,“当年我随你爹流离,他自觉有愧,故而希望你不必受族人驱逐,不必忍受我们这般委屈。”
“您们啊是杞人忧天,我与他何时成亲还不一定呢!谁知道他成为千户是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今年八月我会去往何方?”姜颜嘀咕道,“再者,我和他都不是无能软弱之人,怎会委屈自己?我信他,也信我自己,您和爹就放宽心罢。”
从小到大,姜颜便没让家人操过什么心,即便是前年朔州战乱、几经生死,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宽慰父母一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性子洒脱开朗,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仿佛所有的困难在她眼中也只是‘能解决’和‘花点时间就能解决’的区别。
有时候姜夫人都会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总觉得能成为她的母亲,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才见那苻家大公子亦是器宇轩昂、谈吐不凡,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也对,阿颜看上的男子能差到哪里去呢?
“当初本不看好的一桩亲事,反倒促成了良缘。”姜夫人微微一叹,爱怜地摸了摸姜颜的发髻,“你啊……”
姜知县与苻离谈了小半个时辰,又留他用了午膳,虽然苻离不算话多,但一向有问必答,席间也不算沉闷尴尬。
用过膳,宾主礼数皆尽,苻离便起身辞别。
姜颜本就坐立难安,一肚子话要问,闻言立即道:“我送你。”
“稍等,这个还请大公子带上。”姜夫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茶叶,递给苻离。
上等的大红袍,对于七品县令来说算是珍品。苻离有些犹疑,姜颜在一旁道:“这是爹娘的心意,你拿着罢。拿着就当爹娘认可你了!”
“尽胡说。”一旁,姜知县尝尽‘女大不中留’的心酸。
“却之不恭,多谢二位。”苻离这才双手接过茶盒,再拜告别。
出了县衙的门,姜颜显得比苻离还紧张似的,长松一口气道:“阿爹同你谈了什么?可曾让你为难了?”
苻离目光柔和了不少,轻声道:“未曾。只是询问了我的前途规划之类,又提及婚姻大事需三思,不可操之过急,想必是怕你跟着我受了委屈。”
“我怎么觉得带你来见我爹娘,反倒是便宜你啦?”姜颜摸着下巴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番一见面,反倒促成婚事了?”
“早就该如此。”苻离望着姜颜,一本正经道,“你可知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感情叫什么?”
姜颜摇摇头。
“叫私情。”苻离道,“如今有了祖父的婚约,又经由你爹娘同意……”
“我爹娘还没同意呢。”
“……你嫁与我便是天经地义。”苻离自顾自忽略姜颜的插过来的半句话,略微得意道,“姜颜,你逃不掉了。”
不知怎的,这句看似蛮不讲理的话却直击心扉。
冬日阳光和煦,时不时有炮竹声噼啪传来,街上堆积着些许炮竹过后的碎红纸,姜颜扭头看着身边银白武袍的俊挺少年,笑吟吟道:“我向来不安分,那你可要抓紧了。”
推车的小贩陆续经过,高耸的货物堆旁,苻离嘴角淡淡一勾,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掌。
“姜颜。”两人闲庭信步,苻离忽然道,“记得在朔州时,你说你嫉妒我。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是我嫉妒你。”
心脏仿佛被羽毛划过,姜颜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偏过脑袋望着苻离线条完美的侧颜,不解道:“为何?”
那时的苻离是高高在上的苻家长子,天资聪慧,文武双全,一向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自己只是下县县官之女,有何可让他羡慕的?
正疑惑着,便见苻离微微转过身子,沉静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姜颜,开口道:“嫉妒你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开怀大笑,可以不顾世俗的目光去追逐你想要的东西……也嫉妒你有一个并不富庶,却完整温暖的家。”
阳光下,姜颜微微瞪大的瞳仁中倒映着苻离的面容,清澈得如同一汪秋水。
“我的生母,在生下阿璟后没几年便……”
只说了这么一句,苻离便忽的止住了话题。他似是难堪似的,扭过头道,“抱歉。”
“为何要道歉?”姜颜蓦地一紧,胸腔中弥漫开一丝怅惘,放缓语气道,“偶然间倾诉心事不算什么,你没有错。”
“没事,都过去了。”苻离恢复了镇静,继续道,“走……”
话还未说完,姜颜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轻而柔软的拥抱。
苻离淡色的唇微张,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双手无措地抬在半空中,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爹娘其实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姜颜抚了抚他的肩背,笑着说,“以后,你会有一个属于你的、完整温暖的家。”
说罢,她迅速松手,狡黠笑着跑开了,只留下苻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颗心乱了节拍,久久不曾平静。
锦衣卫假期有限,第二日苻离便需快马赶回应天府。
姜颜想着为他饯行,故而清早便赶往客栈,谁知推门进入,便见苻离一身劲装,正拿了纸笔坐在八仙桌旁,认真地写画什么。
晨光熹微,见姜颜到来,苻离搁了笔,将写好的纸张递与她,故作平静道:“你选两个。”
“嗯?选?”姜颜一脸莫名地接过宣纸,望着上面‘思彦’‘思晔’等词语半晌,实在看不懂,便问道,“这是何意?”
“名字。”苻离淡淡道。
“哈?”
“将来,你我孩子的名字,你选两个。”苻离道,“若是都不满意,我回去再想。”
“……”
霎时间,姜颜灵魂出窍,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第51章
年后过来, 国子监内的气氛与前两年相比,大有不同。太学生们收敛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作风, 学馆内的修习紧凑了不少, 许多人行走吃饭都捧着书册, 为几个月后的乡试做准备。
而女学生又减少了几人,如今留下来的唯有姜颜、阮玉、邬眠雪、李沉露和薛晚晴五人,除了薛晚晴外,其余四人都已有了心仪的少年, 只是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两年向薛家提亲的人可不少, 可薛县主眼高于顶,不是嫌弃别人的出身就是鄙夷对方的相貌,至今也未曾定下一门。”清晨从会馔堂出来, 魏惊鸿便迫不及待地与姜颜和邬眠雪分享年底的趣闻, 又笑吟吟对姜颜道, “你可要当心,说不定薛家还对苻离贼心不死,毕竟当年皇后娘娘是有意将薛晚晴许给苻离的。”
这‘激将法’对姜颜无用。她一语中的:“她有什么值得我当心的?苻离的品味还不至于差到这般田地。”
正说着, 忽闻中庭的水榭里传来一个倨傲的女声, 三分鄙夷七分酸意道:“……当初还说什么‘是为了不相夫教子才来国子监’, 如今不还是眼巴巴地攀上了苻家人?呵, 这脸打得真响!”
水榭离回廊不过十来步远, 薛晚晴的嗓音又一向骄纵尖锐,这话想不被听见都难。一旁的李沉露见到了姜颜,便轻轻拉了拉薛晚晴的衣袖, 示意她小声些。
“总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邬眠雪安慰道。
魏惊鸿端详着姜颜的神情,颇为意外道:“你怎么不说话?要是换了以前,你早该顶回去了。”
“人不与狗吠,同她那样的人争论辩驳,除了自贬身价并无益处。”姜颜懒得同薛家人计较,慢悠悠转过回廊,问道,“你方才说李沉露定了亲,定的可是谁家?”
“你不知道么?”魏惊鸿还未说话,邬眠雪便一把挤开他,迫不及待道,“去年年底的祭天大典上,李沉露不是使了手段顶替了胡家娘子么?归去途中刺客行乱,李沉露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允王。”
“允王?”姜颜隐约听过这般称谓,却不甚熟悉。
魏惊鸿插道:“允王便是当朝二皇子朱文煜,生母是已逝皇贵妃刘氏,太子殿下的庶兄。”
邬眠雪抢着补充:“这位允王一向玩物丧志、心智简单,此番被李沉露美色所惑,正求皇后娘娘赐婚给他做王妃呢。”
“可惜,李沉露是庶出,听皇后的口风似乎不太满意。”魏惊鸿摇了摇头道。
魏惊鸿和邬眠雪你一言我一语,姜颜便已弄清了来龙去脉。怪不得方才在水榭里,一向做薛家跟班儿的李沉露竟然有胆量与薛晚晴平起平坐了,原是即将抱上允王的大腿。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初那十三名青葱懵懂的女学生竟是流离大半,又有几人还记得入学的初衷?
见姜颜叹气,魏惊鸿问道:“我朝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八月过后,你和苻离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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