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低低一笑,眉目如三月的桃李盛开,绕着指尖的玉环继而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若不激岑夫子出门,完成冯祭酒出的第一个难题,你们又怎会顺利入学?”
一想起岑夫子气得从典籍楼里冲出来,连气都没喘匀就指着女学生们大吼“竖子焉敢大逆不道!兖州姜颜何在”的场面,阮玉打了个颤,细声问:“你到底给岑夫子写了什么,将他气成那样?”
“我就提了一个问题呀。”
“一个问题能将他气成这样?所问何事?”
姜颜‘嘿’了一声,眨眨眼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我问他,《孟子》有言:‘居天下之广居’乃是仁的体现,可天下最宽广的住宅不就是皇宫么?若能住在皇宫那样最大的房子里才算是仁,那亚圣岂非是煽动后人萌生不臣之心?”
“你……”阮玉被她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合不拢下巴,瞪圆眼睛半晌才说,“岑夫子罚你面壁还真是仁慈了。你不知这些圣先贤人比儒生的命还重要么?这般曲意抹黑先人,难怪岑夫子大动肝火,没将你赶出国子监已是大幸!”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学生有疑问,夫子怎能不行规劝教导之责?”姜颜毫无愧疚,道,“谁叫夫子古板执拗,我们都在他门外从昨晚跪到今晨他都坚持不露面。眼看着与冯祭酒的约定期限已到,无奈之下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正说着,隐隐瞧见墙角有人,姜颜以为是夫子来巡视了,倏地站直了身子,仰首面对墙壁,咿咿呀呀装模作样地诵读起来,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不是夫子。”阮玉小声提醒,显然是也发现了那人,脸上浮现出红晕来。到底是深闺里养了十五年的姑娘,遇见外男紧张到声音都发了抖。
姜颜从小在学堂里和男孩儿们厮混惯了,倒不怕,听说不是夫子来巡视,她反而长松了口气,扭头地顺着阮玉的视线望去。
透过梅枝的缝隙,她撞见一双精致而不失英气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种复杂的眼神?姜颜一时难以形容。
清高?探究?审视?或是还带有一点点小小的惊讶,只是那惊讶如投石如水,转瞬即逝。
阮玉忙侧过身避嫌,却忍不住红着脸地偷瞄梅树后藏着的少年,细声细语道:“是个少年郎君,看服饰应是学生……哎阿颜,他好像在看你呢!”
于是姜颜也大胆地看了回去,可惜树枝丛生,影影绰绰看不清是何相貌。她自小是个胆大的,索性朝那人挥挥手,单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没脸没皮地笑着:“来者可是国子学同窗?”
“哎阿颜!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有失礼数!”阮玉慌忙捂住她的嘴,吓得小脸儿通红。
“怕什么!以后都要和男人坐在一起读书了,还怕说话不成?”姜颜灵活扭开,又抬眼望过去,那少年依旧在梅树后窥探她,眼波更沉了些。
“嚯!这般艳丽的小娘子,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京师中也难得一见!还胆大得很,苻离,你说论礼尚往来,咱们是不是也得前去同她打个招呼?”魏惊鸿眼睛都快看直了,弯着眸子怂恿苻离。未料苻离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连一丝心动也无。
魏惊鸿自讨没趣,只好叹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不近女色,那便走……”
话还未说完,便见从来不与女子亲近的苻离向前一步,从梅树后转了出去,径直朝那思过墙边倚着的艳丽小娘子走去。
魏惊鸿简直惊掉下巴!
完了!苻离莫不是被夺魂了?
这厢魏惊鸿胡乱猜想,那边姜颜笑容一僵,望着这冷冰冰的高挑少年面色不善地径直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姜颜反被唬了一跳。少年半晌不语,视线下移,看着她腰间佩着的半截玉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凝重,恍若结霜。
姜颜被他盯得发憷,正要张嘴询问,却听见少年先行开口,嗓音清澈带着些许傲慢:“你便是兖州姜颜?”
咦?他认得我?
姜颜小小惊讶了一番,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他身量挺拔、贵气天成,相貌却不甚熟悉,不知是谁家公子。她猜不出,便疑惑颔首:“正是。你是谁,怎的认得我?”
见她承认身份,少年的面色更沉了些。他似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只极低地哼了一声,扭头离去,潇洒之极,无礼至极。
嗤声很小,但姜颜还是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还从他这声极低的鼻音里听出了那么一丝鄙夷和不屑。
姜颜一脸莫名: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苻离,女主姜颜,不是冤家不聚头,万物逃不开‘真香’定律。仿明架空,设定为皇后举荐贵族女子可入国子监读书,欢迎大家品尝~
专栏治愈妖怪文《当动物成精了》求预收阔以咩~
第2章
“哈哈哈哈原来她就是你那另一半玉!”魏惊鸿以扇遮面,没忍住扶墙大笑,“她在罚站?想必今晨惹岑司业大怒的女学生便是她了罢,有趣有趣!人也风流大胆,见到你非但不怕反而主动招呼……哈哈,将来她若真嫁入你家,那才叫如锣鼓齐喧,好戏开场!”
苻离的重点显然不在此,沉沉道:“她特意带着那半块玉来此,心思怕不单纯。”
“管她什么心思呢!”魏惊鸿怂恿苻离,“即便是攀龙附凤又有何关系?在国子监苦读圣贤已经够无聊的了,何不陪她玩玩!”
苻离停住脚步,拧眉望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惊鸿,一字一句说:“我没兴致陪她玩。”
魏惊鸿一噎,揉着鼻尖叹道:“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如若是我,小娘子千里寻夫至此,便是狐狸精我也要娶了!”
苻离嗤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那便送你了。”
魏惊鸿连连道‘不敢,不敢’,又眼珠一转,抖开折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桃花眼:“我说,你要真不喜欢人家,就断了她的念想罢。想个法子,让她主动还玉毁约嘛。”
闻言,苻离犹豫了一会儿,神情平淡,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与此同时,思过墙下的姜颜和阮玉面面相觑。
“阿颜,那人是怎么回事?”阮玉用手背贴着红扑扑发烫的脸颊,细声问。
“不知道,不认得。”姜颜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揉了揉站得酸痛的腰肢,只觉今日时运不济,做什么都不顺。
“不过,那小郎君生得极为俊俏呢,就是举止奇怪了些。”说着,阮玉的脸颊又红了几分,腼腆害羞的模样十分可人。
姜颜点头附和:“美则美矣,可惜有病。”
两人相视一笑。阮玉又问:“阿颜,你为何要来应天府读书?”
姜颜眯着眼,慵懒道:“在这座堆金砌玉的应天府,读书,修身,甚至科考,我的人生有太多种可能,而不是偏安一隅,做一个待价而沽的深闺妇人。即便学无所成,就当出来长长见识,玩够了再回去。”
“不是为了来寻个好郎君?”阮玉打趣她,指着她手里的半截玉环很小声的问,“这玉环,应是男人佩戴的吧?”
“你可别损我清白!”姜颜屈指敲了敲阮玉光洁的额头,又晃着腰间的玉环道,“这玉的故事说来话长。听闻我刚出生时,阿爹曾经救过一个落难权贵,那人感激阿爹救命之恩,临走之际留下半截玉环。我来应天府之前,阿娘让我随身带着此物,说可保我逢凶化吉。说来也灵,这一路行来,我连一点坎坷也不曾遭遇,如有神仙庇佑一般。”
顿了顿,又挑眉哼道:“除了被岑司业罚站。”
听闻这玉只是护身符,阮玉失望的‘噢’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会,姜颜便催她:“马上就要祭孔大典了,你快去准备罢,不必陪我了。”
阮玉抬头看了眼日头,随即握拳笃定道:“我会向岑司业求情的,你再坚持一会。”
姜颜点头,望着阮玉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并未告诉阮玉,这半截玉环是属于苻家的。当年阿爹救的落难权贵,正是已逝定国公。
关于十五年前的事,姜家爹娘似乎颇有顾虑,没有细说。只记得临走之际爹娘拉住她的手,万般不舍地叮嘱她:“听闻苻家长子也在国子监修习,今后他便是你的同窗。阿颜你记住,苻家虽欠我姜家一诺,但毕竟非同道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莫要求见苻家。”
定国公许下什么承诺?姜颜不得而知,也没再追问。
只是腹诽道:信物居然只留半截,可见定国公老爷子着实小气!
午时过后,便是祭孔大典。
姜颜还在面壁,眼看着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从自己身边路过,偶尔有几个朝自己指点议论的,说什么‘言行不端’‘不遵礼教’之类,她全当做没听见。
站累了,刚垮下肩休息一会儿,便见岑司业拿着戒尺站在门口警告:“腰要挺,背要直,头低垂,手勿动!”
姜颜只好又站直了些,顿时腰酸背痛,额上沁出薄汗,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不多时,六学之人皆陆续到齐,学生们在各殿馆内排排站立,极尽谦恭肃穆。国子学内,贵族学生们皆穿着雪色的黛襟襕衫,缎带束发,饰香囊环佩,面朝孔圣人画像躬身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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