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微微躬身回答父亲的问话。只是他面上的态度虽然看着恭敬,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漫不经心的。
凌学义皱起了眉头。
他的这个大儿子是个聪明的,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但就是玩世不恭,不肯好好的读书。最后竟然还被国子监给除名了。
因为这件事,他觉得很抬不起头来。
大怒之下也曾下死手打过凌恒,也罚他跪过祠堂,但凌恒总是不肯悔改。又仗着祖母溺爱,便这般的由着他整日无所事事。
今日趁着沈老太太的寿辰带他和凌淮过来,也是想让他们拜见拜见朝中的这些高官,往后也好顺利进入仕途。但是没想到刚刚他才一个转眼的功夫,他们兄弟两个人就都走了。
看什么戏?方什么便?全都是借口而已。当他不知道的么?
心里很生气,但也不好当着一屋子的人发火。就勉强按捺下心里的火气,给凌恒引见陆庭宣:“这位是陆庭宣陆公子。沈阁老的外孙女婿,徐侍郎的东床贵婿,你过来见一见。”
陆庭宣眸色冷了下来。
凌恒这时已经应了一声,抬脚往陆庭宣这边走。
然后在离着陆庭宣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抬手松松的对他抱拳,脸上是惯常的似笑非笑的模样:“见过陆兄。”
陆庭宣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眸子也阴沉下来,隐隐带了血色。
不过当他抬头起身站起来的时候,神色间已全都恢复如常,压根就看不出来半点他此刻心中翻滚的情绪。
“凌兄客气。”
陆庭宣抱拳回礼,客套的跟他寒暄。仿似两个人果真只是初见,他对凌恒也并无半点芥蒂。
凌恒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打量,挑了挑眉。
他自认相貌出众,京城中压根就没有能比得过他的。但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陆庭宣,他的相貌让他看到都要惊讶几分。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陆庭宣面上明明是在客套的跟他寒暄,丝毫挑不出半点不对的地方来,但他总还是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
明明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陆庭宣。
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转过身回到凌学义身边。
凌学义刚刚紧绷的一张脸这时已经放松了不少。但还是语气严厉的吩咐凌恒:“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坐着,不要再四处走动。”
凌恒也只得应承了,然后拣了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了下来。
不过坐姿也是懒散的。身子斜侧着,胳膊肘放在旁边的几案上,目光闲闲的打量着厅里的摆设。
而且唇角还往上弯。
这个人真的是脸上一直都在带着笑。眼睛里面也如同有钩子般,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让对方觉得他很深情。
还很会说话哄姑娘开心。
陆庭宣想起上辈子许琇宁曾经说过他是只闷葫芦,凌恒很有趣的话,再看看凌恒,他整个人不由的就戒备起来。
这辈子他必定不能让许琇宁再见到凌恒。若不然……
他闭了闭眼。
他是不能再接受许琇宁又喜欢上其他任何人,要来跟他退亲,嫁给其他人的事了。
这辈子许琇宁只能喜欢他,也只能嫁给他。
否则,失而再得,得而再失,他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努力的平复了心情,再睁开眼,却看到沈承明正在往门外走。
陆庭宣心中一凛。忙找了个托辞对许明诚说了,然后起身暗暗的跟上沈承明。
第33章 对峙
许琇宁在沈老太太身边坐了一会,实在是不喜欢听那些个太太说的恭维话, 就跟沈老太太和沈氏说她有些闷, 想到后花园子去逛一逛。
沈老太太和沈氏从来不拘着她。知道今儿来的人多,屋子里嘈杂, 她也不是个能安安稳稳久坐的性子, 就点头同意了。
晓得许琇宁对沈府哪里都熟悉, 沈老太太和沈氏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吩咐墨兰和画屏好好的跟着许琇宁。也不要逛太久,过一会儿就回来。
墨兰和画屏恭敬的应了声是,跟在许琇宁身后往外走。
这几日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沈府后花园里好些花都开了。
白色的玉兰, 鹅黄色的迎春花, 粉色的山茶, 都开是灿然一片。桃树,樱花树,海棠树的枝头则都是簇簇拥拥的花苞, 想必等天气再暖和些, 枝头肯定都是一团花团锦簇。
这些花都不是什么珍贵稀少的品种, 许家的花园里面也都是有的, 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许琇宁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累了, 走到一座六角飞檐的亭子里面歇息。
知道许琇宁怕冷, 日常但凡出来的时候画屏都会带一块厚实软和的坐垫。这会儿见许琇宁要坐下, 赶忙的将坐垫垫在美人靠上, 然后才请许琇宁落座。
亭子外面栽了桂花树, 也有香樟树,都是一年四季常绿的树木。只可惜现在都没有开花,未免有些遗憾。
若不然,坐在这亭子里面,便能闻到香樟的幽香或者桂花的甜香了。
这也是这亭子取名叫滴香亭的缘故。
不过没有关系。外祖父家她是常来的,以后春末夏初,或是八月金秋的时候她都可以过来。还能叫上明表哥他们一起,在亭子里面喝茶吃糕点。
外祖父家里有个糕点师傅是从苏州请过来的,做的一手好百果蜜糕,她很喜欢吃。
还有玫瑰糕。轻咬一口下去,软软松松的,唇齿间都是玫瑰的甜香。
想着这些糕点,许琇宁就觉得有些饿了。就起身站起来,想要回逸韵楼去。
估摸着宴席也快要开始了。
但还没等走下台阶,迎面就看到两个人正从前面的鹅卵石小径上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缕金花卉纹样的褙子,头上簪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蝴蝶发饰。
浑身的穿戴是极富丽堂皇的,只可惜一张脸生的很扁平,实在撑不起这样明艳富贵的衣裳首饰。
虽然许琇宁不认得这位姑娘是谁,但也猜得出来这肯定是今儿来赴宴的哪一位大人家的女儿。所以还很和善的对她点了点头,笑了一笑。
段灵秀原本是不想理许琇宁的。
她父亲是吏部尚书,哪次出来旁人不要捧着她,讨好她?就以为旁人都是蝼蚁,她是高高在上的明月。
不过她刚刚确实走累了,现在看到这座亭子就想要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可是她只想一个人独霸这座亭子,不想看到有其他任何人也在这座亭子里面。
就鼻中轻哼了一声,下巴高高的扬了起来,神色间很傲慢的说着:“我要在这亭子里面歇息,你快让开。”
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是个娇娇软软的,糯米团子一般,看着就很好欺负。段灵秀以为她听到自己的这句话肯定会吓的立刻就离开这里。但是没想到她看错了人。
许琇宁虽然外表看着娇软,但从小也是被家里的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主动让过人?只有别人让她的时候。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怕过事,什么事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所以一听到段灵秀说的这句话,虽然她原本是打算要离开的,但这会儿却偏偏走回去在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我不让。”
段灵秀以前都被人让惯了,哪里听到过这样反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大怒起来。
“你竟然敢不让我?”她很生气的说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不让我?”
许琇宁看她一眼,心里想道,你总不会是公主,也不是郡主。刚刚没听说有哪位公主郡主要来的,只听说静婉乡君要来。但静婉乡君她可是见过的。
想必也只是哪位大臣家的女儿而已。
她的父亲可是户部左侍郎,外祖父更是当朝首辅,放眼这整个京城,哪一位大臣家的女儿能比得上她?
就也扬起下巴,毫不畏惧的跟段灵秀对视:“我管你是谁。反正我就是不让。”
只是她虽然口中说着这样挑衅的话,但到底是很娇糯糯的一个人,听起来也不是很像挑衅,反倒会让人觉得她很可爱。
可是段灵秀还是被气到了,面色都变了。
“我父亲可是吏部尚书,管着朝中所有官员的升迁考核的。你是哪家的女儿?有本事就告诉我,我回去让我父亲将你家里的人都罢官。”
许琇宁心想,就算你父亲是吏部尚书又怎么样?想要将我父亲和我外祖父的官都罢掉,只怕你父亲没有这个本事。
挺了挺胸,正要说自己的父亲和外祖父是谁,看到时这个段灵秀面上会是什么神色。但这时段灵秀却注意到她头上戴着的那支浅粉色的玉兰花簪子。
春日的日光好,从旁边一棵香樟树的树叶间隙漏进来,落在许琇宁的身上。
小姑娘看起来肌肤莹白如玉,一头秀发乌黑如云。发髻上簪着一朵粉色的堆纱绢花,一支小巧精致的凤钗,两朵小小的翠钿花。再有就是那支浅粉色的玉兰花簪子了。
玉质很好,纯透莹润,浅金色的日光照在上面,整支簪子都在闪着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