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清心中一跳,连忙几步走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岳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问着,目光看向陆庭宣,说出来的话不由的带了几分责备:“庭宣,你到底跟外祖父说了什么话?竟然将外祖父气成这个样子?”
他只以为这肯定是陆庭宣不知轻重,说了让沈翰藻生气的话,所以沈翰藻才成了这个模样。
想想沈翰藻年近七十的人了,日日还要为朝廷里的事劳累。若是这会儿真的被陆庭宣气出个好歹来,他在沈氏那里可是交代不过去的。
陆庭宣正要说话,沈翰藻已经先他一步抬手对许正清挥了挥,说道:“你不要责怪庭宣,这不关他的事。”
任凭是何人,忽然得知自己的家人曾经被诛杀过,连蹒跚学步的曾孙都未能幸免,都会大受打击。
沈翰藻一开始也是不相信陆庭宣说的那些话的,可是后来他竟然能说出好些隐秘的事来,不由的他不信。
难怪陆庭宣原本和段家并无半分过往,但忽然会借由那件事对付段德业。当时他还心中还觉得有几分奇怪。毕竟在他看来,陆庭宣是个行事很谦逊低调的人,为何忽然那般高调,几万两的黄金竟然都随手拿了出来。
原来是上辈子的缘故。
第110章 铺谋
想着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人上辈子也被自己连累, 没得一个善终,沈翰藻就觉得心中发酸,眼眶泛热。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心中刚刚听闻陆庭宣话时的那股子悲恸却没能褪却一点。
他抬了抬手, 示意许正清坐下。然后慢慢的说道:“我刚刚想了想, 你先前说的话很对。我都这一把年纪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也该轻松下来歇一歇, 含饴弄孙啦。朝中的事,就交给后辈的人。”
说到这里, 他目光望了陆庭宣一眼。
从见陆庭宣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是个很出色的。但也万万没有想到,陆庭宣后来那般年轻就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想他跟陆庭宣那个年纪时, 尚且还只是詹事府一名四品的少詹事而已。
这般想着,便也叫陆庭宣坐。
陆庭宣现在再没有刚刚的一点儿锋芒毕露, 态度谦逊的道了谢,然后在许正清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许正清心中则满是震惊。
明明先前他劝说沈翰藻急流勇退的时候还被他给训斥了一番,如何现在却忽然同意了?
他可不会认为真的是沈翰藻忽然想通了的缘故。
目光不由的看向陆庭宣。
他这到底跟沈翰藻说了什么话,竟然能让沈翰藻顷刻间改变自己的心意。
陆庭宣依旧微垂着眉眼,面上带着浅淡的得体笑容。许正清压根没法子从他面上看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
这时又听到许正清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待会就会写份致仕的章奏叫人呈上去。待皇上恩准我告老还乡之后,我和你岳母也不在京城待着了。我自年轻的时候从家乡出来后, 这些年总是冗事缠身, 这些年竟然一直不得空闲回去。家乡的房子建好后也一直空置在那里。现在我们老两口带着儿子儿媳孙儿孙女们回去, 闲暇的时候养养花, 抱抱曾孙, 比什么都好。明哥儿虽然还算聪慧,但是个沉不住气的。京城水深,我若离开这里,他不定会说错什么话,或是做错什么事,教人抓住把柄。我会在章奏中禀明皇上,在家乡委任个小官给他即可。”
他在京城几十年,明里暗里的肯定得罪过很多人。现在他还是首辅,那些人自然奈何他不得,但一旦他不再是首辅,手中无权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按个罪名给暗算了。还是离开这里回家乡的好。
至于沈承明,他做首辅的时候是肯定能护得住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孙子的,但一等他离开京城,若有旁人迁怒沈承明,他还如何能护得住?倒不如全家人全都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陆庭宣所说,权势也好,富贵也罢,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难得真要落得个全家被诛杀的下场才好?
他自己便罢了。为着心中所坚持,便是身首异处也无怨无悔,但家人何罪?稚子何罪?许家众人又有何罪?
上辈子到底还是连累了女儿女婿一家,现在看着许正清,沈翰藻心里就觉得很是愧疚。
“正清啊,”顿了顿,沈翰藻抬眼望着许正清,语重心长的说话,“以前是我执迷不悟,现在想来,这权势富贵,远不如家人重要啊。你是个淳厚温和的人,能做到现如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属不易,再往上只怕是难了。你是我的女婿,一旦我离开京城,只怕以往我得罪过的那些人会迁怒你呀。你也要为自己和明诚准备好退路才行啊。”
许正清心中一凛。忙起身恭敬作答:“是。岳父的话,小婿明白。”
沈翰藻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话,许正清见他神色间满是疲倦,便起身作辞。
沈翰藻也没有再留,对他们点了点头。
许正清正要转身出去,又被沈翰藻叫住。
回过头去看,就见沈翰藻一脸正色,在语重心长的说着:“往后你若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不妨多听听庭宣的意见。”
许正清:……
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了?态度忽然转变不说,还叫他往后有什么事要多听听庭宣的意见。
陆庭宣毕竟是小辈,进入仕途还不到半年,怎么岳父竟然这般的信任他?
而且,刚刚岳父看庭宣的目光,说到他时的语气,压根就不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反倒还带了几分,钦佩?
许正清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不过心中也越发的好奇陆庭宣刚刚到底对沈翰藻说了什么。于是等到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许正清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陆庭宣面上是浅淡的笑意。
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无非是将上辈子沈许两家被诬陷灭了满门的事据实告诉沈翰藻而已。再说了一些其他的秘闻,让沈翰藻来相信他说的话。
没有人明知道自己身边所有的家人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落到那般悲惨的下场时还会无动于衷,沈翰藻亦然。
不过陆庭宣暂且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许正清知道。
就只笑着恭声作答:“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将朝中现如今的局势对外祖父说了一遍。这些外祖父心中也是知道的,也比我更加明了。而且前几日他在皇上面前陈述二皇子聚众赌博的事,皇上却无动于衷,外祖父心中只怕也觉无趣,所以不由的就灰了心,想要上书皇上,告老还乡。”
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许正清自然也问不出来,最好也只得作罢。
两个人一路回了家,见过沈氏,许正清将沈翰藻已经决定辞官归乡的事说了,沈氏自是高兴。
不想沈氏担心,旁的事许正清也没有对沈氏多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擦脸擦手的巾子,一边擦了擦脸和手,一边听沈氏说周静婉的事。
前几日还有些出血,现在吃了几贴安胎的药倒是不流血了。但是身子骨弱,还是要卧床休养一段时日。总得三个月后这胎才能安稳下来。
沈氏原是想要叫厨房每日炖了补品给周静婉送过去,但今儿听得大夫说,若是一味猛补反倒不好,还是慢慢将养的好。便也只得罢了。
“我已经叫人去外面的铺子里采买些上好的燕窝来。这个不像人参那些,补了容易上火。隔几日叫人熬一盅燕窝粥给儿媳妇送过去罢,最是滋补的。她头一胎,自己也没有经验,咱们少不得要多操操心。”
许正清点头称是。
陆庭宣听见,便道:“岳母也不用叫人到外面的铺子里面去买。那些铺子里的燕窝怕是不纯,多是以次充好。停云楼也要采买燕窝,都是从海南直接运过来的。待我叫人去停云楼说一声,让他们送些燕窝过来。”
对于燕窝,沈氏也没有多少研究,自然也分辨不出好坏来。但她也晓得停云楼的一应食材都是用的最好的。不然也不能有这样大的名气。
燕窝的价格算不得便宜,但陆庭宣是自己的女婿,若一味的跟他客套反倒显得生分了。所以沈氏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又说了几句话,荷月和梅月带着小丫鬟过来放桌摆晚膳。
因见桌上有一盘清蒸螃蟹,沈氏连忙叫了荷月过来询问厨房今晚有没有送这道菜给大少奶奶。
现在已经入了秋。都说秋风起,蟹脚痒,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清蒸,油炸,或是做了蟹酿橙都是好吃的。所以这几日许家的厨房已经开始上螃蟹了。
只是螃蟹虽然好吃,只一样,性寒,怀有身孕的人原本就该少吃,更何况周静婉现在胎像还不稳,更是碰到不能碰的。
待听到荷月说厨房的人没有送螃蟹去给大少奶奶,沈氏还不放心。吩咐荷月现在去厨房说一声,往后给大少奶奶送的饭菜要先拟了单子拿过来给她过目。
她到底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人,有些事自然比周静婉要懂的多。
荷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