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孚如什么人物,早看出来混小子不想放人了,刚才浑然不觉就是装的。就凭刚刚混小子还知道让开他的礼,他就赌这小子应该还有点儿顾忌。至于顾忌什么,暂时先不论。先把溪桑哄回来再说。
孙氏的话让拓跋猎想起之前跟他家小狼在湖边商量好的话,一犹豫,怀里的小东西就被人给抱走了。
☆、第19章 肉已经被我吃了
拓跋猎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一步,李孚如面带微笑抱紧孩子连退两步,笑容已经不再那么纯善:“三公子这是何意?”
拓跋猎这才醒过神来,脸色依旧漆黑,却握了握拳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他的小狼抱在别人怀里,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烦躁!
正因如此,他要立刻冷静下来,把这件事当成一场战役,用狼的凶狠和计谋去赢得他的战利品。
拓跋猎主动退后一步,示意桌边的绣凳,语气生硬但平静地邀请:“李大人,请坐。”
李孚如敏锐地发现混小子突然不混,他娘和他二哥都在一旁惊呆了。当然,母子两人只是呆了那么一下,就立刻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模样,也一起笑着邀请他入座。
有鬼!李孚如恍若不觉地客气着,坐下时就把百里芸放在腿上,绝不假于人手。王府想干什么?
没多久,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便解答了他的疑问。拓跋猎伸手指了指他怀中的小不点:“两天前,你丢了她。”
李孚如神经一紧。刚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这么一点也不花哨的谈话方式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觉得比拓跋涵在郡守府跟他绕圈子还要难对付?
不能不说,这是一只老狐狸对上狼的直觉。
李孚如收起了笑容,谨慎地道:“当时情况紧急……”
拓跋猎却不跟他绕,一点也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打断他:“再多的话,不过就是解释。解释你为了别的人别的事,把她丢在了危险的地方。”
李孚如竟然无言以对。
拓跋猎直视他的双眼:“你做的这件事,结果必然是她淹死、饿死、渴死、被野兽吃掉、被毒虫咬死……总之,溪桑这个人没了。”
李孚如本能地感觉到话题的走向有些危险:“并非如此!一来,三公子救了她,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二来,即使没有三公子相救,西北军八佰兵卒日夜搜寻,也不是没希望在溪桑遭遇不幸前找到他。如今溪桑也好好地在这里,怎么能说她没了呢?”
拓跋猎忽地扬了扬眉:“李大人,你耍赖吗?”
李孚如愕然:“我耍赖?”
“自然是耍赖。你家的溪桑,因为你不够爱护她,丢了。这就好比你带了一块肉到山里玩,遇见别的有趣的人和事,你把肉放在地上跑去玩。等玩够了,发现肉被狼吃了,你说你给狼说,那块肉是你的,狼吃了是不对的,狼会把肉吐出来还给你吗?”
这话哪里不对,可是李孚如还是被噎住了!
拓跋猎淡定地指指百里芸,指指自己:“肉,我已经吃了。要我还给你,除非变成屎。”
百里芸当场挂机!谁要变成屎!滚粗,你才变成屎,你全家都变成屎!咱们提前商量好的没有这句!
而王府的人全都已经集体定格了。从不见三公子跟人讲理,原来三公子一旦跟人讲理,是这么地、这么地——不讲理!
李孚如憋得满面通红地站起身。妈的,活了这么多年,官场上混了半辈子,还没遇见过这种看着你的眼睛一本正经吃你家孩子的货!
果然不是人!
李孚如憋气地抱起孩子就往外走,却只觉手臂一麻,一转眼手里的孩子已经到了人家手里。
拓跋猎再次抱回自家软嫩的小狼,心海一片满足,心情也好多了:“你也不算是没好处。起码,知道她还活着。而且离得不远,你们家人也可以来看她。”
李孚如越发气得要笑了,简直不知道跟这么个小混蛋该说什么好。
眼看着小混蛋抱着自家闺女心满意足地就那么走了,连闺女的小脸儿都不让他再看一眼,李孚如终于明白为什么孙氏和拓跋涵之前会那样了。
而此时,世子夫人孙氏面对着李孚如默默控诉的眼神,也是满嘴发苦。自家儿子硬要养着人家家的闺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李孚如忍气拱手:“夫人,孩子既然已经找回来,下官恐怕要尽快给王爷那边送个信。八百兵卒,还在山里辛苦搜寻。”
当娘的管不了自家儿子,还有当家的男人在。他还就不信堂堂镇北王能霸占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不给他还!
“正是,我这边也正有此意。”孙氏岂能不明白李孚如所想。但,猎儿的所作所为她也必须尽快让丈夫转告公公一声。
她的儿子从狼窝里回来就跟家里不亲,两年才重新变成人,学会说话,愿意到她那里坐坐也不过是近半年来丈夫逼着才有的事。别人家愿不愿意关她什么事,她只不要让自己的儿子伤心。
两边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同时送到军营。拓跋涵在辕门口见到正在等待通传的李孚如,忍不住苦笑。母亲唯恐王府这边紧紧让下人送封信带个话的力度不够,专门派了他过来,已经觉得十分郑重了。谁想,人家李大人也亲自出马了。
这是把府里的公务都撂下,不接回孩子誓不罢休的节奏?
拓跋涵哪里能体会李孚如的苦。为了不让府里知道孩子丢了,他连夕惕都没敢带回去,这两天回去都说的是俩孩子留在军营里玩耍呢。四岁的小不点儿,娇生惯养,路上又出过事儿,姐姐哪里能放心,已经催了几回让他今天一定要把孩子接回去。
他除了每天往军营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一看拓跋涵也来了,他的狐狸眼立刻就眯了起来。看来,孙氏这是明着公道,暗地里给自家儿子使劲儿呢!
两人见面,彼此心知肚明,笑吟吟地相互寒暄问好,正事一句不提。既然你我都来了,那就各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看王爷怎么办了!
☆、第20章 祖孙情
拓跋涵和李孚如在辕门处相遇时,中军帐里,镇北王世子、镇军大将军拓跋宏正将府内发生的事禀报给镇北王:“儿妇一面命人速报给儿子,一面派了渊儿过来,此时大约也快要到了。”
拓跋宏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王案后的父王,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父王比猎儿找回来那时又老了些了。
事关猎儿,他实在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猎儿幼时,父亲对那孩子的喜爱人人都看在眼里。一岁的幼儿,父亲亲自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武艺,亲自教他吃喝拉撒。阅兵时,把他领在手里。奔袭时,把他绑在胸口。
他至今都记得猎儿走失的那年,父亲的寿辰,猎儿送给父亲的贺礼是一手漂亮的连珠箭法。
年仅5岁的小小儿郎,站起来还没有大人的腰高,却稳稳地骑在奔腾的骏马上。紧绷的小脸儿映着朝阳,闪亮得好像天仙童子。
那天的小猎儿,特意穿了一声大红喜庆的小战袍,头上扎着利落的小髻,脚下蹬着小巧的皮靴,经过树下垂钓的铜钱,小手利落地抽箭弯弓,连珠般射出三枚小箭。铛铛铛三声响过,三枚铜钱落地,竟是箭无虚发!
灿烂的朝阳下,火红的小身影欢喜地策马奔来,脆声大呼:“祖父,这是猎儿的寿礼,你可欢喜么?”
父王那天威武霸气的身躯也是一身红袍,大笑着上前两步接住从马上飞扑而下的小孙,高声笑道:“欢喜!欢喜!我们猎儿献上的寿礼,祖父最最欢喜!”
每每回想起此情此景,他都会忍不住湿了眼眶。
父亲付出的心思和期望有多大,猎儿丢了,给父亲造成的打击就有多深。那时候,猎儿连根骨头都没留下,什么都找不到。他是眼睁睁看着父王食不安、夜不寐,白发根根爬满了头,壮硕魁梧的体格短短一个月就缩了水。
父王的身子日渐衰落下去,没两年,奏请朝廷给他提了镇军大将军,就把兵权下放了很大一部分在他手上。他知道,父亲是心衰了。
他宁愿不要兵权,只要父亲心神安泰、身体安康。
两年前,他带兵进入深山训练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四年,他会遇见还活着的的猎儿。
猎儿不认得他了,裹着兽皮的小子偷偷潜入他们的营地,只是为了偷取营地里的盐。
谢天谢地,他跟着狼群混了四年,人话忘了怎么说,却还知道吃盐!
士卒全都被他打伤了,但是没有一个致命。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拓跋宏泪流满面。他儿子永远都是拓跋家的好儿郎,永远都是!
那孩子陷入重围,正在狂躁地嗷叫,四面八方不断地传来回应的狼嗷声,听声音不下数百匹。
狼群与军营对峙。人们惊异地发现,已经搏斗到伤痕遍布的孩子开始镇定了下来,而狼群开始跟着他口中的长短、高低不同的嗷叫声变幻而缓缓改变位置。
深山里的老猎人都知道,狼群是极具指挥的战斗群体,它们会审时度势、会排兵布阵、会揣度人心、会设计、捕猎、围杀,会把天地间的风、雨、雷、电都化为对敌的利器。
但,能指挥它们的,只有狼群里唯一的那一只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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