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能忍,自己都这样对她了却还是没有逼走她。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太狠心了。
“顾二小姐,若是我没记错,嫁给我的应该叫顾青翎,而不是顾月婉吧?”
正在低头啜泣的月婉压根不明白林慕为何突然会提起这事,但她还是强忍住哭泣低声答道:“当年确实长姐青翎和林家定的亲。只是长姐她突染重病,所以才……”
满口胡言!
林慕猛然间将手里的毛笔朝月婉丢过去:“顾月婉,你这满嘴谎言是谁教你说的,常秋娥,还是顾顺义?”
月婉被毛笔砸中后背,疼得“嘶”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如秦庆朝所说,实在恼怒自己代长姐出嫁的事。可上一世明明不是如此啊!而且如果他不愿意,早早退婚便是,为何还亲自到顾家迎娶?
月婉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眼下林慕几乎算是与她撕破了脸,月婉索性心下一横,抬高了声音道:“不论当初究竟是谁和谁定了亲,现在你既已和我拜了堂,也揭了我的盖头,便是我的夫君!”
闻言,林慕脸上怒意微滞,但很快便发出一声嗤笑。
“顾二小姐,你怕是需要改改这乱认夫君的毛病了。现在,请你,滚出去!”
月婉只觉得自己被他伤的体无完肤,若是再站在书房恐怕会哭到难以自持。为了替自己保留一分颜面,她踉踉跄跄地从书房跑了出去。
回到卧房,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林慕的性情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为何他会对自己百般刁难,前世那个温润如玉、胸襟宽广的男人到底去哪了!
……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传来陈氏的声音。
“少夫人,是老奴。”
“进来吧。”
月婉赶忙抹抹眼泪,但涩哑的嗓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陈氏一进房就快步走到月婉身边。
这一日来月婉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此时虽然依旧嫉恨顾家,却也对顾月婉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少夫人,先吃些东西吧。”
陈氏手里端着木盘,里面摆着粥和几样点心。
月婉胸口憋闷的很,一点食欲都没有,只好哑着嗓子道:“谢谢陈姨,我吃不下。您先去照顾夫君吧,我没事的,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提到林慕,月婉还是有些哽咽。
陈氏几次张口想劝她,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给她留个独处的空间。
陈氏一走,这偌大的喜房显得越发空旷,月婉呆呆地坐在床上,只觉得满眼大喜的红色都像是讽刺一般。
……
赶走了月婉之后,林慕胸口闷着一股子郁郁之气,眼前的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一巴掌拍在书桌上,起身走出书房,让吴卫安排轿子去查看林家的几处产业。
第6章 选布
前一世他记得很清楚,最早出事的是四家粮铺。
那时候顾月婉刚嫁过来半个月,长江中下游交界处的赣南县突然溃堤。洛阳城里的大小商贾皆奉皇命出粮赈灾。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四家粮铺的掌柜齐齐叫苦连天说早已没了存粮。
无奈之下,林家只得斥巨资从别处购买了赈灾的粮食,但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背上了“赈灾不利”的罪名,将县、府、州负责赈灾的官员一路得罪了上去,为日后林家的衰败埋下了隐患。
这一世,林慕苏醒后便派吴卫暗中监督这几家粮铺的日常采买和收入开支。这一查不当紧,还真被吴卫发现了不少猫腻儿。
林慕先去的就是四家粮店中最大的那家,也是林家开的第一家粮铺。粮铺的掌柜叫徐吉利,为人精明活套。
看到林慕的轿子停在粮铺门口,徐吉利立刻堆着笑从里面迎了出来。
“少爷来啦!”
“徐叔,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早年间徐吉利跟着林尚勋去过不少地方,也算是看着林慕长大的,所以林慕一直尊称他一声“徐叔”。
“托老爷少爷的福,店里生意不错,我自己也还凑合。少爷,您快里边儿请。”
跟着徐吉利进了店里,林慕仔细盘查了正在出售的谷子、粟米、高粱等物。
轻拍掉手上的尘灰后对徐吉利说:“徐叔,我爹安排我把四家粮铺的上半年的余粮和开支情况都汇总一下,也麻烦您通知其他三家粮铺的掌柜,三日之后到林府,咱们一起盘盘账。”
“哎,好嘞,少爷请放心,我随后就亲自去通知。”
“好,那就三日之后见了。”
林慕转身要走,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对了,徐叔,三天时间不知道够不够你们盘账,若是不够五天也行。”
“够,当然够。少爷,别说是三天,就是明天都行!我们几个工夫出在平时,账本上明了清晰。再说了每季月末都要盘账,我们若是次次都靠临时抱佛脚,那还当什么林家粮铺的掌柜啊!”
徐吉利信誓旦旦,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嗯。另外,徐叔,听说你前一段新纳了一房小妾,我当时身子不便没有专程道贺。这次正好过来,把礼金给补上。”
说着,林慕掏出一个红纸包,双手递给徐吉利。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谢谢少爷记挂!”
徐吉利这回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少东家尊他一声“叔”,还亲自来送礼金,这搁哪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儿啊。
林慕离开后,店里的几个伙计纷纷过来围着徐吉利奉承他,徐吉利乐得脸上的褶子都红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林慕吩咐的事他可不敢怠慢,安排妥当铺子里的事后,便亲自往另外三家粮铺去了。
……
“少爷,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您怎么还给那徐吉利留面子!”吴卫愤愤地说。
“那,依你的意思呢?” 林慕转头看着身边一脸想不明白,气得瞪大眼睛的小跟班,心里略微舒爽了些。
“我?哼,要是我就当场把他拿下,押着他去告官。”
“然后呢?”林慕唇角上勾,几乎要笑出来。这吴卫跟了他快十年,还是个沉不住气的。
“然后?有什么然后,让官老爷去收拾他不就行了!”
林慕终于笑出声来,“嗯,吴卫,你这个主意,甚好。”
吴卫被林慕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苦着一张脸问:“少爷,你到底在笑什么?”
林慕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朝他挥了挥手道:“走吧,去布行看看。”
“少爷,布行也要查吗?”吴卫又不懂了。
要知道布行可是林慕亲自做起来的,里面从掌柜到伙计皆是林慕一手□□,现在已成了林家的主要利润来源。吴卫打死也不相信布行会出问题。
林慕这次却没有再笑话吴卫,他心里想的是别的事。
今早向爹问安,爹专程安排他带顾月婉做几身衣裳等三天回门的时候穿。带顾月婉一同来,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
“少爷,这是新从余杭进来的一匹缎子,只此一匹,千金难买啊。”
布行的董掌柜从里间拿出一匹精心包裹着的缎料。
“您看,这光泽,这纹理。不过最金贵的还是吐丝的蚕,这蚕喂养过程中除了吃桑叶,还要吃些专门调配的色料,所以吐出的丝便是这种颜色。”
林慕定定地看着董掌柜手中的缎子。胭脂粉的颜色,最是衬托娇俏可爱的女子,只可惜……
他转头安排道:“吴卫,拿去送给挽香楼的芷瑶姑娘。”
什么?吴卫惊得下巴都掉了。今天少爷是怎么了,竟是做些让人不懂的事。先是莫名其妙饶了徐吉利,现在竟要将如此精美绝伦的绸缎送给一个窑姐儿!
董掌柜亦是一脸的无奈。他原以为少爷新婚,一准儿是来给新媳妇选衣裳的,他这才拿出压箱底儿的好料子,可万万没想到竟是给一个花楼的姑娘。
唉,真是可惜了他这么好的料子。
不过董掌柜到底年岁长些,经过风浪,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安排小厮将那匹缎料重新包好,直接送往了挽香楼。
随后,林慕又随便指了几块料子,让董掌柜安排裁缝到林府给月婉量体裁衣。
看着林慕选的那些粉、黄、蓝色的普通布料,吴卫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料子哪里配得上少夫人啊,给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做衣服还差不多。
不过这回他也跟着董掌柜学精了,一句不该问的话都不问。
……
这厢,月婉在房里哭得眼都肿了,她一出门就把陈氏吓了一跳。赶紧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让她在眼皮子上滚滚好消肿。
月婉也担心万一被公爹发现自己哭了不好交代,赶紧听着陈氏的话回到房间滚鸡蛋。
好不容易消了些肿,月婉把鸡蛋放在梳妆台上,一瞥眼正好看到婆婆生前留下的那个黄花梨木匣子。
不知这匣子里会是什么,婆婆为何还专门嘱托不让公爹看?月婉心中暗忖。
她轻轻将匣子挪到面前,打开精致的黄铜搭扣,将盒盖缓缓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