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猎到的,一直放在家里,过段时间就入冬了,你穿着正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明珠笑着接过,问他从哪里来。
程鹤川只说出城了一趟,具体却没说做什么去了。
顾明珠手里摸着狐裘,心里滚着事,最后鼓足了勇气问道:“你在宫里当差,可有什么相熟的宫女太监什么的……”
程鹤川奇怪道:“金吾卫不得与宫女太监相交,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他以为顾明珠是像让自己给顾明月带话,便安慰道:“你若有什么话想和你姐姐说,可以将信给我,我找机会帮你转交给她。”
他说完后,顾明珠便陷入了沉默,程鹤川摸了摸袖中的发簪,一时间心口有点发热。
他今日是来求亲的。
辗转了几日,他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大概人都是一种心存侥幸的动物,他总想着,也许他运气足够好,能够瞒着顾明珠一辈子。
顾明珠没发现他的异样,声音闷闷地道:“我看到了。”
程鹤川还陷在自己的想象中,抬眸不解道:“看到什么?”
“你和那个宫女认识吧……”
“哪个宫女……”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顾明珠在说什么,一瞬间心跳如鼓。
她发现了。
“你看见了?”他很快作出决定,既然上天要让她知道,那便知道吧。
第60章 第 60 章
60
“对,我看见了,所以那个诬陷我姐姐的宫女,是你安排的吗?”
顾明珠冷着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想从这双漂亮的眼睛中找到愧疚、不安或者歉意。
然后都没有,程鹤川同样直视着她,声音平缓而坚定道:“是。”
“整个计谋是你一手策划的吗?”顾明珠上前一步,神情隐忍。
程鹤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
“你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不是。”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她整个晚上最想问出的一句话,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可以一面与我议亲,一面陷害我最亲的姐姐。
“我有自己的理由。”程鹤川睨她一眼,“但与你无关。”
顾明珠愤恨地看着他:“我真该感谢你的坦诚,让我看清楚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鹤川听着她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他缓了一会,轻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有什么用,你能把我姐姐救出来吗?”
顾明珠连声质问他:“还有,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要这么做。?你要杀我灭口吗?”
“不……”
顾明珠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你最好把我杀了,不然我一定会向皇上揭穿你的阴谋。”
“伤害你姐姐,并非我本意。”
顾明珠愣了一下,想到那个宫女未曾说完的话:“你的目标是太子?”
程鹤川沉默地点头:“是。”
顾明珠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此刻的坦诚:“太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没有。”
“那你……”
这是一个埋藏在他心里很久的秘密,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起,只敢在午夜梦回之际,带着嗜血的恨意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臆想。
可此刻,他忽然很想亲口说出来,将他那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来。
“我要的,是这江山后继无人。”
说完之后,竟然如此快意。
顾明珠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瞪圆了眼睛看他:“你,你胡说什么,不对,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自然是向人复仇。”程鹤川自嘲一笑:“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你猜那人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九五至尊。
“今上疑心病重,总担心我父亲军权在握,要夺他帝位,竟然放任太监与齐王联手,害死了我父亲不说,还导致那年我军惨败于北蛮之手,害我父亲留下千古骂名。”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狠戾:“我母亲、我兄长皆死于战场,还有那些作战的士兵,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因为皇帝陛下的一己私欲,自己就要白白葬送性命,他们以为他们在为国而战,可到头来呢,还要被打上战败的耻辱印记,连抚恤金都拿不到!”
心里的愤恨与委屈他憋了太多年,此时不想再隐忍,干脆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我原本打算看着三皇子以巫蛊之术弄死太子,再将三皇子诬陷太子的证据交给皇上,逼三皇子宫变造反,等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看着皇上为自己做下的每一个决定而后悔痛哭。”
“纵然皇上对不起你们程家,可太子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父债子偿,可我姐姐,我们顾家又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呢?难道因为你要复仇,所有无辜的人就都必须跟着你一起陪葬吗?”
顾明珠红着眼睛看他:“程鹤川,你太可怕了,太子仁厚,将来必定是一位好皇帝,而你要毁掉的是整个江山社稷,皇上无后,藩王必将作乱,到时候万民将陷于水火之中,这难道就是你父亲母亲想看到的吗?”
顾明珠摇摇头,后退两步继续道:“他们镇守北境,为的是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而你,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程鹤川半个身子站在阴影中,这些话他何尝没有想过。
只是午夜梦回之际,恨意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一年又一年,挥之不去,像一只深渊之手,推着他慢慢地跨过了那一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继续向前走,哪怕失去一切。
“你现在知道了,你大可以禀报皇上。”
顾明珠咬牙笑道:“是,我可以,你以为我不会这样做吗?”
“请便。”说完,程鹤川扭过头,走进了更深的夜色中。
第二日一早,顾明珠一家便搬离了程鹤川为他们租赁的小院,来到了位于西城墙下的贫民区生活。
刘美凤乍然富贵后再回到茅草屋中居住,多少有些不习惯,不停地追问顾明珠为什么要搬离。
顾明珠懒得替程鹤川说好话,便道:“程鹤川要赶我们走。”
刘美凤以为顾明珠心里苦,反而不敢表现得太过嫌弃,当着女儿的面不停地说这房子比他们原先在乡下住的好云云。
顾镇这些日子脸上也总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惹得顾明珠再三跟他确定有没有在什么赌场里欠债之类的。
顾镇自然不是在为钱财的事情烦恼,他一贯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这几日更是整日把自己关起来,也不知道在埋头写些什么。
等一家人适应了几日后,顾明珠便在城门人流密集的地方支了个小摊,利用自己偷偷昧下的辣椒,做起了重庆小面和麻辣烫的生意。
此时即将入冬,天气一日日严寒起来,顾明珠的面条以拌面为主,加上她自己熬制的辣椒酱,热气腾腾的味道实在抓人。
至于麻辣烫她按串卖,单价不高,能满足低消费用户的各种需求,每日的销量也十分可观。
一串也行,十串更好,就这样一家三口起早贪黑了一个月,生意越来越好。
顾明珠原本打算回乡,但与程鹤川交谈过后,她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她要看看程鹤川能不能真的如他所说,逼三皇子发动宫变。
这日一早她又出来摆摊,为了方便她将长发全部盘在头顶,用一块布巾绑住,身上穿着便宜耐脏的神色棉衣,她手脚麻利地点燃炉子,架上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每日都换上最新的山泉水。
她这才刚开摊,便有几个老顾客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
“小娘子,我今日要一碗面条加一份青菜,多加辣椒,吃饱了我就做活去了!”
顾明珠笑着应了一声好,便将面条和青菜下锅,在这个小摊前,她是“主厨”,顾镇负责照看桌椅招揽客人,刘美凤则坐在她身边串着食材。
不一会,一碗清汤面条便端上了桌,几根绿油油的蔬菜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对于许多要在大冷天里出门干活的人来说,这一碗热腾腾的辣椒酱拌面,便是驱逐寒冷最好的法宝。
今天生意好,顾明珠忙得脚不沾地。
正晕头转向之际,摊子忽然被人一把掀翻了,顾明珠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摊子旁的马车。
只听到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讥讽的声音:“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顾家二小姐呀,哎呦呦,怎么在这里摆摊呢?”
帘子被撩开,果然是许久不见的赵芸娘,她此时看起来气色红润,十分得意的模样。
顾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才勉强笑道:“赵姑娘弄坏了我的摊子,是否该赔偿一二?”
赵芸娘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的摊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怎么在你嘴里反倒变成了我的不是?这里人来人往的,谁允许你在这里摆摊的,嗯?”
顾明珠这才见识到这些狗仗人势的人有多么讨厌。
她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发钱了发钱了!这位小姐大发慈悲发钱了,快点来啊,人人有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