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故意的!”宁昊谦一脸不忿地拿手指戳娇娘面前的书本, 将委屈表现得淋漓极致。
娇娘拂开他的手,十分无奈:“我不是已经说了好几遍, 那是因着许久没见菲娘, 而且那日又没有旁人。”
纵是一开始不明白,他这见天儿的提, 娇娘也明白过来他是为着什么了——她根本就没见谢家小郎君!
她见没见,宁昊谦心中有数,可是这又不妨碍他吃醋。他就是不想娇娘与谢家扯上一点儿关系,他就是看谢二不爽!
“那也不行, 反正你最好不要再和姓谢的来往了, 难道你和白雨萱处不来?那我给你换个人!”小侯爷他想一出是一出,登时就摆出要给她再抓个人来的架势。
娇娘和坐在一旁的白雨萱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只不过娇娘是光明正大, 白雨萱是暗戳戳。
白雨萱心道:呸!要不是娇娘人好,我看谁会搭理你!
娇娘眼光流转轻瞪他一眼,娇声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添乱了!”她与谢家来不来往他可管不着。
宁昊谦撇撇嘴,还是不死心:“那谢二他什么时候成亲啊,都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没成家立业,啧啧啧,他爹只怕要气死了吧。”
听着他阴阳怪气贬低的话,娇娘忍不住扶额,他这天天好似就跟谢家小郎君杠上了似的,不由斜眼睨他:“你自己又比人家好在哪里?”他还不是二十多岁的人也没成家立业。
然而小侯爷却是丝毫不觉羞耻,甚至精神抖擞了起来:“本殿下和他可不一样,你说呢。”说着,目光落在娇娘身上上下打量,暗示的意味十足。
红晕爬上面颊,娇娘轻啐一口别过脸去。
今儿又是他借了白雨萱的名头约人出来赏春光的,只是小侯爷一心霸着娇娘说话,倒把别人都挤到一边去了。
这边说到成家立业,逗弄得娇娘垂下头,小侯爷面上却是闪过几分冷肃。自太子大婚入朝以后,两边的争端就愈发激烈了,几乎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势,皇帝疲于应付朝堂,对他的刁难都少了许多。
不过,最令他惊疑的还是昨日从宫里透出来的消息——皇帝半夜在书房批折子的时候直接昏倒了。
如今这消息外头还不知道,后宫杨皇后与德妃应当是知道一些的。
宁昊谦手指轻轻摩挲,心里头将他回京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一一过了遍,只觉得有些事渐渐浮出水面,只是,尘埃落定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见他不说话,娇娘好奇地伸手在他面前摆上一摆,却是立时被他抓住,攥在手里,闹得她咯咯笑。
“你在想什么?”
宁昊谦拂开她面前的一缕碎发:“在想什么时候你阿耶会同意我的提亲。”
***
这一年三月下旬的大朝会上,因着政见不合,太子一派与大皇子一派照旧吵得不可开交,剩余的中立派则纷纷闭口不言立身旁观。
眼见着大皇子一派渐露颓势,玉阶之上圣人竟然直接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一番混乱不必赘述,亲眼所见的众臣心里都暗自敲起了鼓。
圣人身子不大好这桩事儿他们先前确实都有耳闻,但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各自心里都有计较,可万般揣测都不如今日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将圣人送回寝殿,召了太医,宫中便严密封锁了消息。鱼贯出宫的大臣也都步履匆匆低着头不发一言朝家里行去。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般严重的事情暂时还不至于传到无干之人的耳朵里,这日娇娘却是又一次“背着”小侯爷去赴谢静菲的邀约。
只是见到的人却并非谢静菲,而是她阿兄。
谢敬崇面上表露三分歉意:“娇娘你莫怪,是我一定要请菲娘给你下的帖子。”
初见他,娇娘还有几分意外,细细想来,她与谢小郎君虽然有差点定亲之事,但其实私下并未说过许多话,大多时候都有菲娘在场,少时的多番往来也是她随菲娘一同与谢家几个小郎君出门游玩。
这份情谊与她和小侯爷自然不大一样,因而这会儿见了他,娇娘也是诧异多过愧疚,扬唇浅笑:“不知谢郎君有何话要与我说?”
看她为避嫌站得离他四五步远,面上的笑容也多是礼貌,谢敬崇不由心中涩然,可想要问的话却堵在胸口,有些张不开嘴:“娇娘,当日母亲与我说起结亲之事,我心中十分欢喜,只不过……”
闻言,娇娘不禁轻轻蹙眉,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确实是她的过错,虽说两家只是口头上有了默契,但终归算得上毁亲……
娇娘郑重地向谢敬崇施了一礼,言语轻柔却坚定:“谢郎君,此事诸般皆是娇娘的过错……”
“娇娘!”谢敬崇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扶她,半途又忽地顿住,收回身侧,攥紧了。
其实从雍乐侯对他动手那天,他便知道这桩婚事只有作罢的份儿了,不出几日,崔家果然来了人。他不怨,他明白他对娇娘是一厢情愿,可他总还想确定娇娘对那雍乐侯是不是真的有意。
“你快起身,这不是你的错。”他笑得温润,谢家二郎一贯是个谦谦君子。
他的真心实意娇娘也看在眼中,心里更是感激。
谢敬崇得了想要的答案,酸涩之后便只余淡淡的祝福:“娇娘,你与我家菲娘一同长大,我便忝为兄长,贺你觅得良缘。”
崔谢两家多有往来,这一声阿兄谢敬崇还是当得起的。
娇娘亦是眉眼弯弯:“娇娘谢过阿兄。”
***
圣人大朝会上昏厥以后,一连休朝五日。
宫中没有半分消息传出来,淡淡的阴影逐渐漫上众人心头。若是圣人大安,此时必定不会如此戒严,更有甚者,敏锐些的已经注意到京城兵马开始调动的痕迹。
这可不是一个吉祥的征兆。
宫外风声鹤唳,宫里此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圣人自那日昏厥,至今未醒。
“皇后娘娘,汤药喂不进去……”太医跪坐在龙床边,手中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汤药顺着皇帝的嘴角留下来,已经喂不进去了。
这些日子,皇帝便是一直靠着参汤和这汤药续命,然而今日……
杨皇后面色冰寒站在一侧,将一切收纳眼底,皇帝是死是活她心里并无波动,然而……她斜睨了一眼面上做出悲伤无助模样的德妃,德妃的表现太不对了,她竟然只是伤心而没有任何的惧怕?
要知道,圣人若是去了,她最大的靠山就倒了,太子继位便是容得下大皇子,他们也势必不会过得轻松,所以德妃显得太镇定了!
“继续给圣人喂药,本宫去禀明太后。”
太后眼下正在东侧殿歇息,因着皇帝的境况,她已经好几日未合眼了,身子有些撑不住,还是杨皇后硬是把人劝去了东侧殿。
这会儿听见皇帝不吞咽了,连忙扶着杨皇后的手颤巍巍走进来。
多日昏迷已经将皇帝本就消瘦的身子折磨得形销骨立,太医想尽了法子想将汤药喂进去,然而皇帝如今却连吞咽都十分困难。
太后被搀扶坐在床边,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眼泪濡湿了面颊,半晌转头看太医:“温太医,皇帝这是没法子了么?”
听见太后颤抖的声音,温太医不忍地垂头,面上一片灰败:“回禀太后,陛下这是急火攻心,引发脑中淤血迸发,能撑这些时日已是……”
言下之意便是无力回天,太后闻言握紧皇帝枯瘦的手掌,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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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昌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文惠帝崩。
举国哀恸。
帝崩三日后,朝中上书请太子继位。然而反对的声浪远比杨氏一派预计得更加猛烈。
第60章
大皇子一系以皇帝停灵为借口阻挠太子立时登基, 四月初三这日, 更是直接将一干重臣拦在御书房之内。
“宁昊彬, 你要做什么!”太子一脸惊怒,大声呵斥。
书房内的重臣一大半亦是又惊又惧, 心猛地沉底, 大皇子这是……
宁昊彬这会儿也不打算与太子再做什么兄弟情深的戏了, 冷冷的面容上缓缓勾起笑:“太子殿下莫要急,父皇殡天虽然没来得及交代什么, 可继位的大事总该要慎重一些, 众位大人觉得呢?”
这话一出口就带着不善的意味, 非大皇子一系的官员结识面面相觑, 心中不祥的感觉更是浓重了几分,目光齐刷刷望向大皇子, 却是一言未发。
太子也是听到他这么说, 先前杨皇后的猜测猛然跳入他的脑海,惊疑不定地与他的外祖父遥遥对视一眼, 面色仍是镇定。
杨氏族长杨韬率先站了出来,沉声道:“圣人殡天,我等皆是哀恸,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太子立为储君已有十数年, 躬行简让,德行兼备,自然该早日登基以安天下民心!”
宁昊彬嘴角冷笑着听他说完, 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杨阁老此言极是,只是本殿下有一事不明,若父皇留有遗旨,改立储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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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立储君!”杨皇后猛然立起身子,骇然望向满面得意的德妃,目眦欲裂。
德妃见她失态,面上的笑更深了三分,语气却是无辜得很:“是呀,妹妹也是担心皇后娘娘不知此事,才特地提早一步赶来告知娘娘,这会儿御书房里只怕都开始宣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