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我绝不会降!
长缨慢腾腾地吃着茶,垂眸道:“我记得有个傻子,以为我下山就不会回来了,呆呆地坐在黑暗里,眼巴巴地像只被人撇下的小狗崽。”
杨肃定然坐了片刻,随后胸脯起伏,两颊赧然道:“你才是小狗崽!”
说完又忍不住,把折子放下,往她这边靠过来:“想起来了怎么也没早告诉我?!”
“没来得及,当时顾着去寻姑母。”
杨肃咂地一声,拿扇子敲她手肘:“到如今还是只惦记凌家呢!”
东宫不比王府,四处都是宫人,不能太造次。他说完又瞥着她,手指头勾勾她手背,通体上下都美滋滋地。
……
接下来剿灭叛军就成了重中之中。
南边连日有军报传来,傅军从蜀中开始发兵,一路曲线北上,又有南下的贞安侯率军呼应,如今最紧急的军情已经来自中原。
京畿的兵马自然是不能外调的,唯有下旨让各级都司卫所调兵应战。
目前战况倒是能撑得下去。
但这么耗着对朝廷和民生来说毫无益处,战争直接关系到的是百姓生计,平民百姓不通文墨,鲜少有高瞻远瞩者,当生存受到威胁,往往只会听从面前局势挑拨。
叛军在当地歪曲事实煽动反叛,就很容易引起民反。事件再扩大,到最后即便是能够把人打败,也终究会损失巨大人力财力。
即便是有些读书人知晓事理,却也难免因为消息传达不及时而被蒙蔽。
总之,久拖绝对有害无益。
东宫议政之时,凌渊提出道:“傅家家眷由贞安侯护送正在南下与傅明江汇合途中,这之中作乱的应是傅家才对。傅家没有退路了,想他们投降是不可能。
“但贞安侯想来不过是为着广淑王与傅容不平,倘若能有法子以广淑王这边下手,劝降贞安候,收拾傅明江倒不是难事了。”
宋逞道:“不管怎么说,广淑王是开国功臣,殿下若能表达出善待何家的意思出去,也会赢得不少人心。加之傅明江就是拿着殿下杀戳功臣作幌子蒙骗世人,殿下的确是该尽早拿出态度来以正视听。”
杨肃听着没言语。
他对广淑王府没有任何意见,让他有意见的只有皇帝傅容以及傅家。宋逞的提议很在点上,但一想到傅容死前对长缨的那声呼唤——他即便是知道该表现出对何家的善意,也没法把傅容给绕过去。
但这事也不能任性,他盯着舆图看了会儿,就抬眼道:“眼下就是突然追封,也没有由头,何况何家也没有人在了。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宋逞凝眉思索。
久未出声的谢蓬忽然道:“不如我南下去寻贞安侯试试吧。”
“你?”杨肃看过来。
谢蓬道:“早前我在五城衙门,跟贺家人打过几回交道,而且,听说贞安侯曾在济南驻军多年,恰巧我在泰安长大,或有可以聊得到的地方。
“再者,若要劝降,总归得朝廷这边派个人去方显诚意。”
杨肃想了下,看向凌渊:“要论交谈,不是惜之你更有把握?”
“侯爷这当口如何能南下?反正我也还没有正式上任,让我去试试。”谢蓬说。
杨肃好像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他十岁起认识谢蓬,之后一年之中倒有三四个月在一处,至十五岁谢蓬到徽州来,而后与他共谋大事,他了解他,没有把握他是不会这么坚持的。
便与宋逞道:“先让谢蓬去探一探也好。”又道:“让凌颂陪着一道吧。”
宋逞点头,嘱咐谢蓬:“贞安侯这人重情重义,你当仔细行事,不要让同行的傅家人阻碍了计划。”
谢蓬应下来:“自当处处谨慎。”
……
长缨约了纪芷媛午间喝茶,结果等到下晌她才来,原来是凌颂要随谢蓬南下去劝降贞安侯,刚刚才把人送出门。
“为什么是谢蓬?”听到这里长缨不由纳闷。
“这个我也不清楚,”纪芷媛道,“不过这当口是用人之际,谢大人是殿下心腹,派他去也正常。”
长缨倒不是说不正常,只是觉得按理说还有比谢蓬更合适的人选,比如说六部那些能说会道的文官们,还有凌渊他们这些更具份量的人物。
然而换个角度再想想,杨肃是靠的凌渊东阳伯这些人起家的,身边的人并不多,谢蓬如能在这个时候立个功,那对杨肃日后施政也更有好处,便不再纠结。
……
贞安侯护着傅家家小且战且退,到四月初已经到了太原地界。
傅敏当初对傅容起疑,接而就被傅颖强行押送到庄子里拘禁起来不许外出,人已快被拘狂。
后不久京中又出大乱子,连夜之间被贞安侯率着兵马与傅家老太太们一道出京南下,半路得知傅容已死,傅颖也已被捉且自尽,那番心情如同将他推到油锅里煎熬着!
他与凌家子弟尤其是长缨交情甚笃,万万没想到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伤害长缨的人竟是傅容,这又多让人无法想象,他那个大哥自幼鲜少能将人看入眼,独独一个沈璎令他多出来几分耐心,没想到他为了争权,对她也下得去手!
但是刀尖指到脖子上来了也得反抗,南下这一路,老太太气怒交加下生病,各房颠沛流离中增生龃龉,当中固然有认同傅明江的做法而激进支持者,但也不乏承受不住这刺激而终日惶惶之人。
傅家随军南下的大部分子弟都如傅敏心情不相上下,然而可惜的是这条路已然没法回头。
谢蓬到达太原之后先到了东阳伯行营。
听说他们是来劝降的,东阳伯立时表现出满脸的不赞成:“傅容没死还好说,他已经死了,她们贺家原先就是何家的家将,一直到贺怡上去几代才自立门户,贺怡不可能投降。”
谢蓬道:“来都来了,总也得试试,伯爷帮我找个机会,我跟她单独谈谈。”
东阳伯想到是杨肃的意思,总不能不遵,便着手去安排。
贞安侯这边收到来使送来的书信时,正哑着嗓子与部众商议攻略。
“杨肃身边那个谢蓬?”她扭头看着来使,漠然道:“不管来的是谁,回去告诉他,我贺怡绝不会降!”
第399章 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侯爷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我们大人不远千里到来,不管降与不降,侯爷也不妨听听他的说法。
“毕竟广淑王的画像至今还挂在太庙,我们殿下明辨是非,绝不会把罪过牵连到无干人身上。”
“不必了!”贺怡端杯,“送客!”
信使回了冯营,东阳伯即与谢蓬道:“怎么样?我说了吧?”
谢蓬想了想,说道:“荣将军在不在营里?”
“在。”
“那可否请伯爷安排荣将军留下守营,您与我去往汉中会会傅明江?”
这月余的时间,叛军已经打到了汉中。
东阳伯凝眉:“这贞安侯你都劝不动,你还想劝动傅贼?”
谢蓬道:“也不是一定要劝他,不过还有些事情想弄弄清楚。”
东阳伯不以为然,但也想去探探汉中那边敌情,便最终又还是答应了。
……
杨肃收到谢蓬他们南下的消息是在他们动身的十日之后。
正议事的他停下来,皱了下眉头。
而等他旨意再有下达的时候,谢蓬已经写了封信,着信使送去傅明江营帐。
东阳伯依旧不抱任何指望,与将领们去了前线视察军情。就连凌颂也认为希望不大,毕竟傅家什么处境他一清二楚,傅明江什么禀性他也心里有数。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信使就快步加鞭地带着傅明江的回信赶回来了:“傅明江请谢大人明日午正,前往西山百花亭相见!”
这下子可把凌颂给惊着了,嘴里一颗麻团都险些囫囵吞下去。
东阳伯回来听说这事也觉得邪了门,问谢蓬信里写了什么?
谢蓬一贯一本正经:“也就是说了两句话,戳了戳他心窝子。”
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是要慎重的。
翌日午正,谢蓬一行到达了约定地点。
亭子位置是在山坡下一片空旷处,四面都无树木山石遮挡,一眼千里,双方想要设埋伏都很难。
傅明江看到东阳伯时目光停留了一会儿,但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目光调向谢蓬:“你就是杨肃派过来的钦差?”
“没错,谢蓬。”
傅明江目渐变得犀利:“既是你要与我议事,何必又带上这么多人来?”
“傅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阳伯已然忍无可忍,马鞭直指到了他眼前,“你个利欲薰心的东西!袭着祖荫还不够,还妄想着赚个从龙之功吗?!
“你看看你,自己儿子被你害死,一府老小随着叛军颠沛流离,你的老母亲年逾古稀,却被你害得只能风餐露宿!
“而你们祸乱朝纲,闯下大祸,害惨了黎民百姓,你简直既对不起祖宗父母,又对不起朝堂社稷!你还不悬崖勒马吗?!”
山坡上充满了东阳伯的怒斥声,凌颂因着父亲的身亡,自然也对其横眉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