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只消几句话就说开了,但是两人脾气都执拗得跟牛似的,一路上没有半句话交流,各自沉默着往城外走,一前一后,借着月光,踩着冰渣子,倒也还能看清路。
等到了桥边,施婳停了下来,灯笼在她手里,若是摸黑走,谢翎很有可能掉进河里去。
谢翎见她停下来,心中不由高兴,紧走几步,才一走近,便听施婳叮嘱道:“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谢翎的高兴立即就像潮水一般褪去,他不答应,固执地道:“我跟你一道去。”
施婳心中的火腾地蹿起来,道:“你不怕掉河里去?”
谢翎看了看那木桥,上面残雪未化,经过一夜的霜冻,上头结满了冰,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一脚踩下去,没留神就会滑河里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道:“我会小心的。”
施婳却冷冰冰地道:“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谢翎被这句话刺到了,他仿佛瑟缩了一下,沉默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黑亮的眼眸也暗沉下来,施婳的心倏然又软了,放缓了语气道:“我就在河对岸,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就是。”
冷风嗖嗖吹来,谢翎吸溜了一下鼻子,低声道:“我……我不会拖累你的,你别丢下我……”
那风迎面吹着,就像是吹到了施婳心里头去了似的,霎时间一股子寒意窜上来,她忽然想起来,谢翎对于她来说,是拖累么?
还是她今日这番表现,让谢翎误会了什么?施婳扪心自问,她对谢翎已经足够好了,仁至义尽,掏心掏肺不过如此,可是当真如此吗?
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是因为未来的谢翎,还是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谢翎?
如果他不是将来的探花小谢郎呢?
霎时间,施婳心头千回百转,这些念头令她心情复杂无比,过了许久,冷风吹得眼珠子都疼了,她才伸出手来,摸了摸谢翎的头,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你跟着来吧。”
谢翎一下子就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看着她,像某种小动物一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会小心的。”
施婳把灯笼交给他,从竹篓里拿出麻绳来,一端绑在桥边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然后敲掉桥上的冰,带着谢翎一步步小心踏过去。
此后的一路上,谢翎都表现得很高兴,甚至哼起小调来,就像是馋嘴的孩子吃到了念念不忘的糖果一般。
两人顺利摘了梅花,远路返回,因为足够小心的缘故,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等回到城里时,天还未亮,远处传来鸡鸣阵阵。
谢翎道:“我们还去东市么?”
施婳摇头道:“今日不去了,我们去城西。”
城西比东市更加繁华,这里有戏园子,酒楼,茶馆,柳巷,当铺等等,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云集于此。
清晨时分,天蒙蒙亮,施婳背着竹篓,牵起谢翎走在路上,有些铺子已经开门了,路上也隐约可见行人来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施婳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卖花嘞!”
孩童声音清脆,就仿佛冻过一夜的梨似的,脆生生的,口齿清晰,吆喝起来,声音在中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感,谢翎直觉这吆喝声与旁的摊贩不同,但是不同之处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很好听,像……像唱戏那样!
施婳喊了两声,感觉到谢翎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便疑惑看过去,道:“怎么了?”
谢翎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也要喊。”
第 23 章
谢翎想学,施婳便停下来教他,如何提气,如何开腔,如何转音,都一一仔细说清楚了,一边教,一边喊上一嗓子,谢翎听罢,自觉掌握了技巧,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我懂了。”
施婳狐疑:“真懂了?”
谢翎答道:“真的,不信你听听。”
他说着,便学着施婳那样喊:“卖花嘞!”
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转音更是没有,但是胜在音质清脆,足够响亮,一声吼出去,半条街是听到了,施婳顿时扑哧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另一个笑声,就在头顶响起,施婳立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半开的窗扇旁,站着一个青年,正低头看着他们。
方才笑的人大约就是他了,施婳见了,也并不窘迫,冲他一笑,反而落落大方道:“叫这位公子见笑了,可是打扰到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那青年听罢,摆了摆手,笑吟吟道:“无妨,小孩儿,你们卖的是什么花?”
施婳转过身来,好让他看清楚背上的竹篓,答道:“是梅花,公子可要买上一两枝?若是用水盛着,能放好几日呢,香气也好闻的很。”
青年闻言,爽快道:“好,你的花我全要了。”
施婳怔了一下,却听那青年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你答不答应。”
施婳很快回过神来,并没有露出喜色,只是谨慎道:“请公子道来。”
青年道:“你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施婳没明白这意思,有点发蒙:“喊什么?”
青年悠悠道:“卖花嘞。”
竟是学着她那一声喊出来的,施婳恍然大悟,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定了定神,道:“原来是这一句,请公子听好了。”
她说着,便沉住气,开口喊了一声:“卖花嘞!”
声音清脆,又夹着几分女童的柔和,调子优美绵长,在清晨寂静的街道间传开去,好似歌声一般,十分好听。
那青年笑了,抚掌赞道:“好!”
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着青色衣帽的少年小厮下来,给了施婳一个锦袋,把那些梅花抱走了,施婳掂了掂袋子,心中有了数,叫住那小厮道:“小哥哥等一等,这钱多了。”
那小厮还没说话,楼上那青年又出来了,声音带笑道:“多出来的便送你了,小孩儿,你以后若是要卖花,可以来这一带,想买的人多着呢。”
施婳点点头,认真向他道了谢,拉起谢翎的手,背着空竹篓沿街远去了。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那少年小厮进来,怀里抱着满满的花枝,霎时间冷香盈满了房间,他道:“公子,这花要插起来么?”
青年听了,道:“插起来吧。”
小厮在屋角找了一个天青色柳叶瓶,把梅花都插上了,才道:“公子平日里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怎么今日想起来买了?”
青年慢悠悠地道:“不是看着挺美的么?”
他说着,又叮嘱道:“若那小孩下回还来,你不必知会我,买下便是了。”
小厮心里犯嘀咕,也不知他家公子又撞的哪门子邪了,但是嘴里仍旧是答应下来了。
话说施婳和谢翎回了医馆,天还未全亮,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想是林寒水与林老大夫还未起,施婳问谢翎道:“你今早是如何起的?竟然没有惊动寒水?”
谢翎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让他睡里边,我靠外边睡了,到时候若惊动了他,就说我要起夜,他自然就不会怀疑。”
这还连后路都想清楚了,可见是认真筹划过的,施婳心中好笑,又道:“你现在若回去睡,恐怕要惊动他,到时又如何解释?”
谢翎答道:“我若跟着你去,回来时必然与你一起,就不回房睡了,在你这里挤一挤。”
施婳故作生气道:“你就不担心惹恼了我,我把你赶出来吹风?”
谢翎却道:“那我就站在你房门口吹。”
这是拿准了她没办法,施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只能敲他的额头,道:“进来吧。”
谢翎立刻高兴起来,一溜烟跟了进去,施婳把那锦袋往桌上一倒,霎时间银色的小珠子洒了开来,谢翎睁圆了眼,道:“这是……银子?”
施婳一开始也被那一片银色晃花了眼,自打她重生以来这么久,她都快忘了银子长什么样了,冷不丁一下子看到了这么多,也惊了一跳,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那些都是碎银,状若珠子,看起来虽然多,但是实际上每一粒只有半两左右。
尽管如此,这么多也实在是一笔大钱了,那青年出手好大方,施婳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么多碎银,大概有五两之多!
五两,足够一户普通的农庄人家过一年半载了,施婳心里盘算着,反倒是谢翎皱起眉头来,看着那些碎银子不说话。
施婳见状,不由好奇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么?”
谢翎却思索着道:“阿九,他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么多银子?”
施婳随口道:“不是买了我们的花么?”
谢翎摇摇头,道:“这么多钱,能买好多花了吧?”
施婳的动作略微一停,她将那些银珠子都收起来,仔细放妥当,才道:“是,他吃大亏了。”
谢翎想了想,对施婳道:“阿九,明天我们不去城西卖花了吧?”
施婳转过身来,看着他,点点头,道:“好,就不去城西了,我们依旧去东市。”
果然,自第二日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城西,两个人一起的话,摘花便快了许多,那路他们也走得熟了,基本上半个多时辰,施婳和谢翎就能把花全部卖完,回医馆时,天才蒙蒙亮,是以林家人一直都不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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