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回过神来,立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遂笑道:“无妨,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她说着,伸手试了试炉子上的水温,口中道:“你如今在翰林院,总有些不便的地方,爷爷和伯父伯母他们会理解的,等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回去也是一样。”
谢翎点点头,虽然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施婳仍旧感觉到他轻松了许多,心里不由无奈一笑。
水温正好,酒暖好了,施婳伸手将那白瓷酒壶从温水中拿了出来,女子纤细的手指映衬着那洁白的细瓷,十分精巧漂亮,竟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白瓷了。
施婳拿过干净的麻布,将酒壶上的水迹仔细擦去,一切妥当之后,这才轻轻挽起袖子,将酒注入杯中,动作轻柔无比,如行云流水一般,谢翎就静静地看着,就连这样的动作他也不厌其烦。
酒暖热了之后,酒香气就愈发浓郁了,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渐渐蔓延至肺腑中,颇有熏熏之感。
施婳将酒壶放下,道:“可以了,喝吧。”
谢翎点点头,拿起酒杯来,只觉得那暖暖的酒香一直往鼻尖钻,绵软醇香。
施婳端着酒杯,慢慢地品着酒,因是自家酿的,所以不算浓烈,反而带着一丝细微的甜味,令人忍不住反复品尝。
正在这时,施婳听见了什么动静,对谢翎道:“你听。”
谢翎侧耳细听,那声音很细微,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拉开,那声音更响了,笃笃笃……
他反应过来,对施婳道:“有人在敲门。”
施婳疑惑道:“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谢翎摇摇头,道:“我去看看。”
施婳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不必了,”谢翎道:“外面冷,我一个人走得快些,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着,便出了门,不容置疑地把门又关上了,踏过院子里的积雪,往前院走去。
等走了一阵子,谢翎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飘飘细雪,所幸还不算大,他也懒得回去拿伞了,再听那敲门的声音,力度已经加重了些,可见来人没什么耐心了。
谢翎不慌不忙,等到了前院,打开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他微微一愣,迟疑道:“阁下是……”
那中年人的面上立即带了笑,道:“请问这里可是谢翎谢大人的府邸?”
谢翎点点头:“寒舍正是。”
中年人连忙笑道:“是这样,我是来送些东西的。”
谢翎打量他一眼,只见他穿着打扮,倒像是哪家的仆人,这倒真是奇事,都说富知府,穷翰林,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大冬夜的跑来一个翰林家里送礼的,遂道:“敢问是哪家府上?送的什么礼?”
那仆人笑着自报家门道:“我是太子府的下人。”
一听到太子府这三个字,谢翎面上的神情立刻变了,眼神也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道:“太子府?我似乎与太子殿下素无往来,阁下不会是弄错了吧?”
仆人满口道:“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些都是殿下派咱们送给施姑娘的。”
他说着,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一大堆礼盒箱子来,堆起来足足有半人之高,令人不由咋舌,可见太子府的手笔之大。
然而谢翎的脸却愈发黑了,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必了,这些东西还请阁下带回去吧。”
那仆人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不禁道:“怎么……”
谢翎却不想听他说话了,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弃,只是道:“家中还有事,恕不远送,失礼了。”
说完,便将那大门一关,冷风扑了那仆人一脸,他冻得一缩脖子,嘀咕道:“什么怪脾气?旁人想巴结咱们太子府还巴结不上呢,个穷酸翰林,我呸!”
他说完,便悻悻地招呼人把那一堆礼品都给拿走了,谢宅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听着那些脚步声离去,谢翎这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在门后面站了许久,直到雪越来越大了,他这才加紧脚步,往前面走去。
等到了后院时,谢翎一眼便看见门是虚掩着的,昏黄的烛光从细细的门缝里映出来,这是阿九特意打开的。
他心里不由一暖,方才的不悦早已散去了个七七八八,谢翎加快脚步,进了门,施婳还坐在榻上,见他回来,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是谁来了?”
谢翎不动声色地道:“是个找错门的。”
施婳疑惑:“这还能找错?”
谢翎嗯了一声,点点头:“是外乡来的。”
施婳不再问了,指了指桌上,道:“喝了吧,暖暖身子。”
谢翎拿起酒杯来,才喝了一口,施婳忽然道:“外面又下雪了?”
谢翎道:“刚刚才下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顺手将窗推开些,招呼施婳道:“阿九,你看。”
施婳见他那副神秘的表情,果然起身过来,从那一点缝隙往外看,只见外面白雪皑皑,一树梅花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开来,暖黄的烛光映照着,红色的花瓣在晶莹剔透的白雪中显得愈发夺目。
“是梅花,”施婳有些惊讶地道:“竟然这时候开了。”
谢翎笑笑,将窗扇推得更开些,好让她看个仔细,清冷的梅花香气自窗外袭来,簌簌的小雪飘洒而下,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
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谢翎的头发上沾着不少雪花,如今被屋子里的暖气一烘,便化作了水,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施婳取了干净的棉布来,替他解开了发冠,仔细地擦拭着,屋子里气氛静谧,温暖如春。
正在施婳欲收回手时,谢翎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低声唤道:“阿九。”
施婳低头,正撞入一双幽深如海的眼眸中,她有些恍惚,就如同受了什么蛊惑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渐渐靠近,凑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过,一个轻若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酒香气,引起施婳心中一阵战栗。
那轻飘飘的羽毛带着酒香和暖暖的温度,终于落在了施婳的唇上,轻轻游移着,厮磨着,仿佛要把那桃花一般的唇揉皱了,动作轻微而克制,带着无尽的怜惜。
谢翎的手臂稍稍用力,施婳不由自主地便被他带了过去,她的鼻间都是温暖的酒香,让她的神智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施婳轻轻合上了眼。
少年专心致志地亲吻着她,目光深情而专注,望着女子轻颤的睫羽,如蝶翼一般,美好得惊人。
轩窗外,细雪依旧簌簌而落,静夜无声,而那一树红梅则愈发精神抖擞,冷香幽幽,悄悄蔓延到了空气中,与那温暖的酒香和在了一处,无分彼此,悠远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谢翎轻轻吻着施婳,薄唇缓缓张合,呢喃道:“阿九,我们成亲吧……”
那脆弱的蝶翼倏然一颤,翩然飞起,谢翎看见秋水一般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施婳像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谢翎不放弃,索性停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道:“阿九,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施婳怔怔地望着他,眼底闪过几分迷茫,谢翎的心渐渐提了起来,过了片刻,她忽然笑了:“好啊。”
因着这短短的两个字,方才提起的心立刻落回了原地,谢翎面上浮现出欣喜若狂之色,他紧紧拥住怀中的女子,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爱意,用力地亲吻她,唤着她的名字:“阿九,阿九……”
第 140 章
雪在半夜的时候又停了, 所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 地上的积雪倒并不是特别厚,京师处于北地,冬天就是这样, 时下时停, 与江南大不相同, 冷风跟刀子似的,若是吹上半日, 脸上都能吹豁了口子, 眼珠子冻得发疼。
谢翎一早去了翰林院,到了年底时候,他比往常更忙了,修了一年的国史,这时候也要准备交差了。
施婳蹲在院子里,拿着小铲子将地上的雪拨开了, 小丫鬟朱珠站在一边道:“姑娘, 还是让奴婢来吧,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没事,”施婳笑了笑, 这里她原先种了几棵田七下去,怕被这几天的雪给冻死了, 她将表面的雪小心铲开了, 露出下面的干草来,将干草稍稍拨开, 露出田七那苍青色的叶子来,还有些精神,看起来没事。
施婳放了心,又依照原样把它盖好了,这时刘伯过来,道:“姑娘,前门有恭王府的人造访,说是找姑娘您的。”
施婳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沾着的碎雪,将铲子递给朱珠,道:“我过去看看。”
“好。”
施婳到了前院,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悬着恭王府的牌子,一个王府下人站在那里候着,见了她到,连忙迎过来,道:“施小姐,王妃有请,快上车吧。”
施婳皱了一下眉,打量那人一眼,是个生面孔,她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在王府做事的?”
那王府下人笑着道:“小人之前在前院做事,才调来不久,施小姐没见过小人是正常的,王妃似乎有急事,施小姐快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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