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说起往日旧怨,脸上的眸光越发阴冷。
虽然他只是几句话带过,但是跟在刘有德身边生活的那两年,对他来说简直犹如炼狱,用言语根本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说清楚的。
“我发现两个孩子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一个是用明黄色绸布包裹着,另一个则像个小乞丐,饿的哇哇叫,也没人管。我偷听来,这个可怜孩子是卓家的,等稍微养两年就要送进宫当太监,另一个则是什么皇家之子。呸,我才不信呢。于是我从桥洞下捡了个真乞丐的男孩儿,趁着你们那日要将皇家之子送进宫的时候,把捡的孩子放进了绸布中裹好,又将皇家之子调换进卓家孩子的襁褓里,至于那个卓家的孩子,我则抱走了。无论是当皇家之子,还是被净身,卓家的孩子都不能养在你身边,若是被你发现了,卓家的孩子必定没有好下场,所以我就把他带走了。”
他换孩子的过程不算复杂,只不过要找准时机。
齐衡从小就鬼机灵,他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那些太监又分不清孩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儿,而且与孩子们亲近的奶娘,全都被杀了灭口。
他还是在孩子要被送进皇宫之前换的,为了保险起见,刘有德都甚少与孩子接触,因此都是那些太监们一手包办的,所以没出什么纰漏。
刘有德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显然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久久未回过神来。“你撒谎!不可能的,六皇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大声的反驳着,但是嘴角再次往外涌的血迹,已经告诉众人,他心中有多么大的震动。
直到他抬头看到卓然身后站着的少年郎,这么仔细一看,那少年郎与卓然还有几分相像,顿时更加信了齐衡的话。
“他是谁?”刘有德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少年郎。
刘成微微一愣,捏紧了轮椅的把手,扬高了声音道:“我叫卓成,马到成功的成。”
“所以,你把桥洞下捡来的孩子,当成六皇子养了多年,而你自己亲生的孩子,却被弄成了太监。你以为他是认贼作父,在报复卓家,实际上你是在报复你自己!善恶到头终有报,刘有德,这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坐在轮椅上的卓然,冷声替他总结道。
“噗——”又是一声,刘有德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比看到太后死亡时,还要绝望。
他费尽心机忙了那么久,兜兜转转,结果什么都没落到。
他深爱的女人被大火逼死,他想要成龙成凤的儿子,却被他弄成了太监,他精心培育的六皇子,却是个别人不要的小乞丐,他都不知道这一辈子究竟在忙什么。
“啊!”他几乎是疯魔了,直接赤手空拳地冲过来。
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真的在齐衡的身上捶了两拳,一拳还捶在了他的胸口上,差点把齐衡捶出血来。
忽然有个小太监拿了一把匕首,直接往他的胸口刺,刘有德下意识地避开,最后刺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清楚来人之后,他微微怔住,正是他的干儿子刘锦,同样也是他的亲儿子。
“是你?”
他张张口,还有很多话要说,他才发现这小子长得真好看,他之前怎么就没放在心上呢。
他与太后长得都极好,生出来的孩子,必定相貌不差,可是六皇子长得却平平无奇,相反刘锦这副好相貌更像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却一直想要羞辱这孩子。
把他叫做刘锦,只是为了有一天跟刘锦摊牌的时候,告诉他,这就是认贼作父的下场,从心理上更加让刘瑾崩溃。
“干爹,你害得我好苦啊,让我认贼作父这么多年,我爹娘都是死于你手!你手上染得血太多了,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爹娘究竟是谁了!”
刘锦又哭又笑,完全崩溃的状态。
“我是你爹,好孩子,我是你亲爹,我错了,我错了!”刘有德伸手想去拉住他,他有些恍惚,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像个男人一样,可惜他已经办不到了。
刘锦根本就听不进去,甚至情绪更加激动。
“你到现在还想骗我,你教我养我,认我做干儿子,只是为了嘲讽我九泉之下的爹娘吧,让他们死不瞑目,我要你下去陪他们。阎王爷若是开眼,必定会让你给他们当牛做马赔罪!”
刘锦说完就将匕首刺了过去,这回刘有德没有躲,那把匕首精准地插-进了他的胸口里。
“爹、娘,你们在天之灵请安息,儿子多年认贼作父,如今已然得好心人指点明白多来,总算为你们报仇了。”刘锦抬起头看向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对于能杀了刘有德,只有高兴。
刘有德摔倒在地上,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恍然。
这辈子他都没怎么让这个孩子开心,最后就让他开心一次吧,他总算替“亲生父母”报仇了,是不是?
“让他活、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刘有德最后喘息着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咽了气。
刘锦是被陆少亭带过来的,他们早就说好了,打个时间差,让齐衡向刘有德全盘托出之后,再把已经被洗过脑的刘锦带来,让他手刃“杀父仇人”,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对刘有德最好的结局。
被亲生儿子当成杀父仇人,然后一刀捅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会的,我们从不滥杀无辜,毕竟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娘都被你这个阉狗给杀了。”卓然点点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有德,无悲无喜地说道。
宫中经过一夜的大清洗,四处都透着浓重的血腥气,刘有德虽然被铲除,但是皇宫也元气大伤。
不止是死伤无数的宫人,皇上的病情也更加严重了。
倒是被传病入膏肓的皇后,出来料理后宫诸事。
十皇子的确是被刘有德下了毒,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刘有德逼迫她自己跟皇上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她却知道不能认。
认了之后,死的不止是十皇子,还有她的娘家,全完了。
她私下找了齐二爷,与齐衡搭上线,并且和陆少渊这一群人密谋了这一场戏。
她不仅没认罪,还将刘有德这多年的罪证和不寻常之处,摆在了皇上的案头上,皇上震怒,但是深知不能与刘有德硬碰硬,如果不好好筹谋一番,很可能直接被刘有德手下的宫人,送上一杯毒酒给毒死,因此才有了这些真真假假的布置,引诱刘有德上钩。
***
齐衡等到第二日的晚上才回府,他身上都是血腥气,外加连续几晚没睡好,眼睛红的跟头疯兽似的。
他就想着先沐浴完再回屋,结果还没能去书房,就被人拦住了,说是萧瑾瑜请他过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先跟我说,我不进屋,身上血气太重了。”
萧瑾瑜原本正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着,看到他这样,顿时把东西一推,直接走过来。
“怎么了这是?”她也被吓到了,她料想宫中凶险,才让人通知齐衡,回来就过来让她悄悄。
“没事儿没事儿,刘有德死了,我很好,大家都很好,该死的一个没活着,不该死的全都活得好好的。”
他后退了两步不让她近前,就怕血气冲着她。
“怎么没事儿,我瞧瞧。”她前进了两步,硬是拉着他仔细看了看,结果摸到他胸口的时候,他忽然避开了,眉头一瞬间也皱了起来。
“这儿怎么了?把衣裳脱了我瞧瞧!”
“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我不脱,我先去沐浴,洗完再跟你说话!”
“不成,脱了!”
萧瑾瑜没有让他走,硬是把他的上衣解开了,就见胸口两大块青紫,经过一天的缓和,都已经化瘀了,里面好像包着两块血包,随时渗透出来一般。
萧瑾瑜一下子就红了眼:“你怎么回事儿,还说你很好,就骗我,快去请太医!”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疼的。”
“怎么会没事儿,你——”
结果她着急上头了,竟是身子一软,先晕过去了,把齐衡吓了一跳,立刻让大夫过来。
最后先替她诊了脉,才帮他看伤。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齐衡已经沐浴完了,一身清爽的坐在床边,看着她直乐。
“饿了吧?来,吃点面条,我特地让厨房做的鸡丝面,你尝尝。”
他边说边招了招手,立刻有个丫鬟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鸡汤的香味一下子窜进了鼻尖里。
可是萧瑾瑜却顾不得饿,而是没好气地道:“我不饿,被你气饱了。你受伤了在宫里,也不知道让太医瞧瞧,还忙了一整天才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珍惜自己?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办?我守寡再嫁很难的!”
她说着说着,竟是哭出来了。
等她察觉到眼泪流了满脸之后,才有些惊诧,立刻伸手擦眼泪。
“今儿怎么哭了,我不想哭的。都怪你!”她觉得丢脸,又把锅往他头上甩。
“或许不是你想哭,而是你肚子里那个想哭。”
“啊?”她愣住了,有些闹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
“你有喜了,我要当爹啦!”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