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些饭食,才稍微缓过来,但是依然面如金纸,难看得很。
"你们几个,都缩在角落里是什么意思?"他慢悠悠地抬眼看过去,几个轮值的下属都缩在角落里,一副恨不得离他十八万千里远的状态。
虽说他们还是站得如标枪一般直,但是齐衡就是他们的头领,一眼就看出他们此刻正是外强中干装相呢。
"没有的事儿,头儿,我们怕呼吸声太重吵着您。"
"放屁,都是千年的骚狐狸,你跟我装什么纯情少女。"齐衡面对他们的时候,说话用词就有些糙了。
锦衣卫的武功都很高,隐匿技术不过关,是不可能被放进来的,还呼吸声大,以为是打雷呢,能把一个昏迷的人给吵醒。
"过来!"
他一声令下,几个人都犹犹豫豫地过去了。
齐东阳心里嘀咕:真他娘的倒霉,恰好到他们轮值,那这不露馅了吗?
"犯了什么错,老实点交代,否则待会儿等我查出来,就不是一句话带过的事儿了。"齐衡冷声问道。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把齐东阳推出来了,毕竟他跟老大同姓,还出自同个祖宗,虽然是分支亲戚,但也是兄弟啊。
齐东阳是个头最大的,他正是之前那个粗莽大汉,虽然脸长得着急,但是对上齐衡,那是怂的很。
"没犯错,就是哥几个心底犯怵而已。怕你自己晕了,还怪我们瞧见你不潇洒的一面。"他牙一咬就把实情给说了,别怪他怂,是老大手段真的很多,经常有人犯了错就被折腾了,而且还防不胜防。
齐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没工夫跟你们计较这些。让人把各处收拾一下,叫小六过来。若是有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过来,就让他进门。"
应该说他醒过来的时间刚好,今天就是他和卓然约好见面的日子。
他也没离开燕北,只不过是让燕北王不要大张旗鼓的找他,卓然那么聪明,肯定是可以悄悄过来见面的。
卓然坐着轮椅找过来的时候,就见他歪在床头,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嘴里咬着锦帕,上半身□□着。
身后跪着一个面嫩的男人,看起来是医者,手里拿着一把刀,烧热了就在他后背刮毒血。
另一个侍卫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小碗,不时就接了小半碗毒血,全是黑漆漆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齐衡只是冲他点点头示意一下,就再也顾不上他,整个人都快痛得痉挛了,浑身都在冒汗。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清理毒血了,终于是排干净了。后几日用药便可,但是您这伤很严重,得卧床休养,否则赶路上伤口崩开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您。"刘成冲他行了一礼,便端着毒血离开了。
齐衡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才算是恢复过来:"先生,许久不见了。学生见您身体康健,便知道你我可以再续师生缘分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却依然端着一副好仪态。
025放弃燕北
"先生?不敢当,齐公子好本事,把王府众人耍得团团转,可不是我能够教出来的学生。"
卓然倚靠在轮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说他如今是个废人,但是光坐在这里的气势,就好似比床上那个重伤到快要咽气的人还要强上几分一般。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也是先生教我的,怎么如今先生却不认了,真是让我好生伤心。"
齐衡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结果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立刻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但又因为牵动了后背的伤口,他是边咳边哆嗦,甚至都歪倒在一旁。
屋内的人立刻一片手忙脚乱,那个少年医者又被喊了回来,他蹙着眉头,一看齐衡后背包着的纱布上,已经殷了血色,立刻又给他重新包扎。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云山雾绕的打太极。怎么,真把自己当神仙了,说正事之前先吐几口仙气啊。还有,你这身体也禁不起装相了,缩着吧。"刘成包扎完毕之后,瞧见他又是一副挺直腰板要装逼的架势,立刻抬手冲着他没伤的肩膀拍了一巴掌。
顿时齐衡就皱紧了眉头,喊叫声都已经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但是碍着卓然的面儿,又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调整呼吸,额头上都生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小成,你翅膀硬了啊!"齐衡还想嘀咕几句,刘成已经转身离开了。
卓然一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静静的观察别人,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齐衡这些手下都非常衷心,而且井然有序,无论是内侍还是那个医者,从头到尾都未多看他一眼,没有齐衡的命令,所有人都围着齐衡转,好似卓然并不存在一般。
"我的身体不好,就不跟先生多客套了。我想请先生帮我办件事儿,此事只有先生能办成了,若是成了,对你以及整个燕北王府,都是极其有利的。"
齐衡侧靠在墙边,不复之前的好气度,大量失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气无力,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
眼下一团青黑,嘴唇也有些发紫,面色苍白如纸,分明就是命不久矣的状态。
卓然没吭声,示意他往下说,没想到齐衡闭上了嘴,只是吩咐手下翻出一个锁盒递给他。
这锁盒做的很精致,不止是纯金打造的,外面还镶嵌着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这骄奢淫逸的坏毛病,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也值当你又用金子又用宝石打造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卓然的手指已经习惯地动起来。
这锁盒显然是齐衡费了心思设计的,里面的锁一环扣一环,哪怕卓然是个中高手,也连续纠缠了二十几下,才将锁盒解开。
"咔"的一声细响,听到这熟悉的开锁声,卓然也轻松了一口气,锁盒里依然还是叠着一张纸。
不过这次可不是细细的纸条,而是叠的非常厚,还没有拿起来细瞧,就已经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说不出那么多话了。好在之前这个计划,我已经写好了,正好锁盒是送给先生的重逢之礼,那便请您一并笑纳了。"
齐衡冲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卓然拿起来细读,结果第一句话就把他给震住了。
他看了一眼齐衡,却只见床上的病秧子冲他笑了笑,一副尽在把握中的状态,卓然没搭理他,继续埋头看下去。
过了半晌,卓然反复看了三遍,逐字逐句琢磨了一下,他才放下纸重新叠起来放回了锁盒里。
"齐公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要王爷放弃整个燕北,直接回望京。你说对王府好,我是没看出来。此事做完,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你吗?"
齐衡眉峰轻扬,道:"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对王府是否有利,你我心中都清楚。就不要因为我跟着沾光,让您心里产生不舒坦,所以一味的想要堵我的话。我骗了萧瑾瑜结亲这事儿,的确是我做的不地道,她以后要如何厌恶和报复我,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先生就没必要替她出气了吧?"
"郡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无儿无女,把她看作晚辈一样,为何不能替她出头?"卓然质问道。
齐衡轻笑了一声,"那先生的亲儿子听到了,肯定得伤心欲绝吧。这么多年了,亲爹不管不问,甚至都直接不认他了。"
几乎瞬间,卓然整个人就激动起来,他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十分用力,连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
要不是他这两条腿真的站不起来,否则肯定要冲到他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我儿子早没了,我亲眼所见,他被活活摔在地上摔死了!"卓然的眉目发红,哪怕他极度忍耐,此刻也是声音哽咽着。
齐衡听到他这句话,眼眸轻轻眯起,眸光里闪过无数的恨意。
冷声道:"先生确定那是你的孩子吗?你看清楚了襁褓里那娃娃的脸了吗?"
他一连两句质问,让卓然猛地抬起头来,连悲伤都顾不上了,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据我所知,先生的旧仇人,是这天下最卑劣的人。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你真的不想回望京去瞧一瞧,不想替你的妻儿报仇了吗?"齐衡沉声说道。
"想,做梦都想,可是我一介废人,仇人在望京却过得有滋有味,我如何能报仇?若不是王爷给我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恐怕我也早成了死人。"卓然愤愤然地道。
他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恨,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每天闭眼想到的都是妻儿悲惨的结局,眼泪流干了,那股恨意还在。
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忘怀,灭门之仇,这种恨早已沁入了血液里,难以拔除。
像是心魔一般,如影随形,可是他根本无法复仇,每次望京传来的消息,他的仇人都是如何步步高升,位高权重,他气得要吐血了,却也无能为力。
齐衡看着卓然眼眶通红,马上就要滚下泪的状态,心里着实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