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某个皇子忽然迎娶了某个民间女子。
萧子鸿见先生没有全然信自己的样子,也没有执意让他信了。
反正他知道舒浅有多了不得,那已是足足够了。
两人又聊了聊,这回说起的就是从沿海地带收来的刀。
这些刀都是从周边国贸然上岸来的人手中弄来的。
收刀到底不是长远事,如何打造好的刀,以及能否制造出更强有力的武器才是他们两个更有兴趣的事。多说了几句,说到项文瑾察觉到自己话多了,才猛然刹住车。
萧子鸿太了解项文瑾的谨慎心态了。
先生文人的身却有一颗武者的心,就连挚友都会是边疆将士,着实让他觉得好笑。
他跟着不再谈下去,而是说起了京城的近况。
“京城最近不太平,先生一个人出来喝酒无趣,不如在家里画画。”萧子鸿劝起了项文瑾,“等我及冠那日,还想要先生能够送我一幅画。”
项文瑾画画是好的。
他没想到萧子鸿会向自己讨礼。
颇为好笑看着自己学生,他还真将这个事挂在心上了“你及冠还有好些年,倒是先问我要起礼来了。可又想要的类型?”
萧子鸿半点不客气“有。我想要一副京城。”
一副京城。
项文瑾笑容顿了顿“……当真?”
萧子鸿笑着起身“自然。等我及冠时,这礼物正正好。”
他十七岁登基,守孝三年,二十及冠。
一副京城,正正好。
项文瑾看着自己面前长高了太多的学生,许久之后浅淡应了他的话“好。”
不过是一副京城而已。
萧子鸿向自己先生行了礼,远比刚才进门恭敬。
“学生尚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望那日先生不要恼我烦人。”他说完这话,才从屋子里出去。
独留下项文瑾重新一个人喝酒。
这酒的滋味远和先前一个人喝时不同了。
项文瑾淡淡吃着桌上的菜,淡淡喝着酒,一直到许久,一壶酒全部下了肚,他才幽幽叹了口气。
早就料到和真的知道,果然还是两个感觉啊。
看来还是该在家闭门谢客,好好画画图为好。
吃完酒,他也没心思再在外头了,收拾收拾,慢吞吞出了屋子门,等出了酒楼,再一步步缓缓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他年少时总觉是为自己是项家人不甘心,等年纪渐长了,他又为自己是项家人庆幸。
如此世道,想要守护着一家人是极为困难的事情,稍有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啊。
粉身碎骨。
萧子鸿和先生告别后,并没有走很远,而是另寻了位置去坐着。
他在京城现在确实没有多少好友。他的那些个“好友”如今的样子,等多年之后说起来,他都能笑人好些年。
这还都是年少轻狂的年纪,都是身后有人护着守着的家伙,为人处世还半点没有分寸,天真懵懂得很。
等到了一个个上了官场,被他压榨了一次又一次,才逐渐变成了后来他熟悉的样子。
红二再度出现在他身边时,低声凑近禀告着收获。
萧子鸿就这般面不改色,浅笑着听完了,才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天。
天已一天天冷下来,京城已迎来了冬日。
他笑意加深“快要下雪了。行军不易,该做的事,就在年前做了。”
那鹅毛大雪,能够掩盖住京城所有的恶。
“在京城过个好年,多喜庆啊。”他少有对这一年的春节期待了起来,“你说是么,红二?”
被点名的红二默不作声,没有当下回答萧子鸿的话。
风吹入了屋子,确实是有些凉了。
尤其是天色渐晚,京城的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萧子鸿坐了会儿,没有喝酒,也没有点任何的吃食,带着红二出了这酒楼。
第46章
后宫里一位宠妃死了。
如若只是自然而死, 那也就罢了。可惜这位宠妃死得并不自然, 不仅不自然,还颇为恐怖。
她浑身上下赤条条,没有穿任何的衣物。
而有人用胭脂,在她身上画了一整副画。
画得是, 是整个皇宫。
红彤彤的胭脂在女子唇上,脸颊上,那都是美好的点缀, 明艳的颜色。而当这胭脂如笔墨朱砂一般用到了人身上,且那个人还死了, 那光是听一听,都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位宠妃身边当然是有不少人伺候着的。
可这些伺候着的,无论是宠妃面前的大宫女,还是门口值守的太监,几乎都没逃过死劫。每一个都呈现出同样诡异的死法,死在了宠妃所在的宫殿中。
谁会在后宫干出这种事情?
谁能在后宫干出这种事情?
这一件事明晃晃告诉全天下,堂堂一代君王, 连自己的后宫都守不住,连自己的宠妃都守不住。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巴掌,狠狠扇在了帝王的脸上,让他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帝王震怒,还气坏了身子。
仙阁里的丹药一瓶瓶进入到了帝王的寝宫中, 好似就这些丹药能够让他觉得好受一点。
天下已有乱象, 而谁都没有料到这乱象会陡然发生在皇宫, 猛然爆发便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
三法司连夜被勒令彻查此事,皇宫中的巡逻陡然严密起来,守备变为原先两倍不说,连轮班排班都更加严苛了起来。
今日死的是个宠妃,明日死得会不会是帝王呢?
皇帝禁不住就容易这样想,一旦这样想,他就又会心情恶劣,暴怒起来。
无辜受到牵连的宫女和太监不少,不是被拖出去杖毙就是被拖出去打脸。除了来献仙丹的,剩余的人在皇帝面前没有一个能讨到好的。
至于上朝?题本奏本?天下事?
在宠妃一案还未调查出来之前,几乎都被无限搁置在案台上,就连秉笔太监们整理好的,仅寥寥几笔的那些个折子,都根本无法入皇帝的眼。
皇后由于对宠妃威胁最大,被拘在自己的宫中,没有了任何执掌后宫的权力。明明这事该是她带头查案,或者有她一道查案才妥,可帝王不信任她。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确保这案子里没有她的手笔。
后宫里其他妃子也是一样的。
谁被认了和这件事有关,就代表着本身没了命,还要牵连在宫外的家人,以及自己的孩子。
京城的动荡自然波及到了周边的州府。
有些消息总归传递起来是极快的。
很快瀛洲梁又锋便知道了。
他知道没有多久,舒浅一样知道了这事。通州的题本早就入了京。原本就算皇帝不管,朝中原本管事的那些个大臣一样会处理这事,可现在恐怕京城不得不暂时搁置这六百顷土的事。
她微微皱眉,觉得不正常。
按理而言,一旦后宫出这种死人的荒唐事情,宫中第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个消息封锁在宫殿内,对外连京城里都不要传出。
能传到她如此远的地方,只说明是有人蓄意为之。
皇宫,已不在皇帝的掌控中了。
或许更糟糕的是,京城都不在皇帝的掌控中。
一位荒唐的帝王,一个失控的京城,明晃晃告诉着这个天下该是权力更替的时候了。
崇明山到底距离京城还是远的,舒浅并没有拿这天下的想法。
舒浅希望这一片动荡带来的影响能够小一点,再小一点。
百姓都太过脆弱,没有几个能承受得起权力更替的动荡。
她稍带忧虑,不过却也没让自己手下的事情停下。
护不了天下,她可还要护住所有的教徒。
大不了便是一个冲动,上了海,自从成为海上霸主。
糖还在卖,酒肆还开着,沿海的土地上,由于上面不曾有人下来管六百顷新增沙土地的事,明争尚且还好,暗斗则是渐渐多了起来。
姚旭守在吉武关,送了一封书信给舒浅,也表明了周边流民渐多。吉武关这块儿如今正是招人的好时机,他当下就收了不少人建起了第二个崇明教驻扎地。
当然没有舒浅的吩咐,这些新收来的人一个都不曾被崇明教正式收入。
能够稳稳守在吉武关,和师华惊人的武力的脱不开关系。
这过往十几年大多数时间在闺房之中的女子,如今身穿一身才打好的软甲,横刀立马,如海中贝中取出的黑珍珠,看似低调实则招摇,绚丽得姚旭移不开眼。
她下手利落,时常让姚旭还没来得及确定那些人死了没死,就见这人已骑马哒哒回来,朝着自己露出一丝略带腼腆的淡笑。
经历过人生大变的女子,正在一点点在接受自己的新生活,也一点点展露出她异于常人的风采。
她少有的笑,几乎都是对着自己的,大抵是由于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给她筹划这样那样的事,甚至将崇明教的枝朝着她试探性伸出。
“姚旭。”师华很少有这般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总是不太习惯,要稍作停顿才会继续说下去。带着一点少有的亲昵,她问姚旭,“崇明教那儿可还好?”
姚旭不自觉轻挑眉毛,强压住心头的悸动,竟有一丝想要让她露出那种开怀的大笑。他将自己的所有情绪掩藏很深,含笑回她“有教主和毕山在,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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