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白淡声说:“以火灵芝为药引,再加以我的春风渡疏通经脉,如今已无大碍,仍在闭关。”
柳长烟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没去看师父,师父没生气吧?”
“师父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楚墨白瞥他一眼,“师父唯一生过气的,就是你的不用心。”
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到他身上来了。柳长烟赶紧打个哈哈,注意到了客栈外人声鼎沸,奇道:“师兄,外面在闹什么?”
楚墨白道:“我正在让小楼弟子保护那些江湖人士撤离求醉城,他们不少人都受了伤。”
柳长烟有些费力地掀开绣了杭州菊瓣的被子,吃力地坐起来,“师兄和求醉城的人动过手了?那哥舒似情……”
楚墨白将昨夜之事简略一叙,柳长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楚墨白看向他:“此间事了,你是回天玄门还是与我上路。”
“师兄要去哪里?”
“继续追查“梅影”一案。”
“往哪里走?”
“江北。”
柳长烟眼睛一亮,忙道:“好好好,我和师兄走,正好可以看看江北风光。天玄门有爹在用不着我,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
楚墨白把出奇清澈的眼色朝他一瞥。柳长烟这个年纪,该学着掌管门派事务了,但他这人,一贯好逸恶劳,不把心思放在武学和门派上。
柳长烟微笑着糊弄过去。回天玄门就要面对一堆无聊的门派中事,不如去外面走马轻踏来的惬意。
这时候等在外间前来告辞的青城派敲了门,以陆藉陆蕴两兄弟为首,一群蓝衣人涌在门口。
柳长烟这人有点懒,要不是这次怕青城派闹出幺蛾子他才不会陪他们来求醉城,现在见了这些蓝衣服的只觉头疼欲裂。
青城派的人七嘴八舌地就昨夜一事发表议论,大多都是中伤求醉城和哥舒似情的言语。柳长烟装着伤刚好的样子弱不禁风地暗示自己没力气说话,楚墨白本来就寡言,陆藉大概看他们两人爱答不理的,止住了话头,打个手势,让弟子退出去,拱手向他们告辞。
倒是陆蕴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楚墨白身上打转,十分敬仰又十分爱慕,很想与他攀关系。
他走到楚墨白面前,先自报家门,再叽里呱啦地把一车早已准备了很久的敬爱之话朝楚墨白说出来。他说得又臭又长,听得柳长烟险些又要晕过去。
等他说完了,楚墨白也听完了,然后楚墨白回答他:“嗯。”
陆蕴:“……”
陆蕴被噎得脸色青白一阵,柳长烟忍笑忍得肚子痛。连师兄的性子都没摸清就敢胡乱恭维,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啊。
陆蕴吃了一瘪,出门没好气,下楼时怪人挡住了他的路,声音高得能掀飞屋顶。
正好一根筷子凌空飞来,准头奇准,一下子插进他鬓发里,引得楼下吃饭的食客一阵哄笑。
陆蕴气急败坏地把筷子□□扔到地上,要不是看客栈外同门师兄弟们已跨上了马背,他不把客栈翻过来找出罪魁祸首才怪。
真是个小人。
江重雪把另一根筷子重新插回竹筒,将手里拎着的药并了银子交给伙计,让他三碗熬成一碗,送到房间来。
回到客房时,周梨已醒,坐在床边揉着微痛的额头,脸色不好。
周梨中了毒,好在毒不是很深,江重雪尽力逼出了几成,剩余几成只能靠药物慢慢排出。
周梨觉得体内真气聚散不定,让她难受。她不知是毒引发了六道神功的缺陷,只当是哥舒似情的毒太厉害。
药喝完后半个时辰,她总算觉得舒服一些,便把昨夜遇到哥舒似情的事情说了一遍,江重雪深深皱眉。
“看来我们不能回梅山了,”江重雪道:“哥舒似情既然已看出你身上的功夫是聂不凡所教,那地方已不安全,只怕求醉城的人已找到了我们所住的那个山洞。”
周梨微微怅然。
怎么说也是住了四年的,这四年是她活到现在最安乐的一段日子,如今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连再去看一眼都不行,难免心里不舍。
周梨喝完药后睡足了一天一夜,隔天早上,已能和江重雪一起下楼吃饭。
她看到外面的街道已经清空,昨天小楼弟子已把大批武林人士送出求醉城,只剩下两名弟子正在断后。
她回过头,发现江重雪竖着耳朵在听邻桌的人说话,她也凝神去听。
说的是梅影,还是老生常谈于那几桩骇人的命案,这些江重雪都已从陆蕴嘴巴里打听出来。
江重雪细细思索纠缠在心头的疑虑,慢慢从中找出了线头。
“阿梨。”
“重雪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
江重雪打住了,“你先说。”
“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躲在破庙的那天?”
周梨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江重雪当然记得,那次他被楚墨白一掌击伤,险些丧命,晚上的时候,在一间破庙里避雨。
“那几个穿黑袍的人,还有那个想偷我东西却莫名其妙发了疯的人,”那一晚的零星剪影逐渐拼凑成形,周梨低低道,“那人死的时候,我看到那女子随手掷过来一样东西,好像是一朵石花。”
江重雪要说的与她不谋而合。
当时他虽然重伤,但中间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察觉到他们在用传音入密对话。
那四人里的女子武功诡异,他当时晕了过去,没有看到,但从周梨的形容来看,练的估摸是摄魂术一类的武功,这种武功传自关外,源于某种秘术,据说可以扰人神志。
光是这女子的武功就这么恐怖,其他三人怕也非等闲之辈。
关键是那朵石花。
如果这四个人真的与梅影有关,那么,梅影出现在江湖上就不是一年前,而是更早。如果这层推断是正确的,这桩事就变得更加诡异。
“重雪哥哥。”
周梨忽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随周梨的目光看去,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从楼上下来,他瞳孔微缩。
楚墨白和柳长烟。
还在外面张罗断后的两名小楼弟子进来与楚墨白回报情况。
这两个人周梨昨晚在梅山上见过,与哥舒似情交过手的,一个叫南山,一个叫景西。楚墨白回了一句知道了,转头与柳长烟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柜台前把银钱结算清楚,之后四人一同步出了客栈。
周梨看到他们跨上马背,打马离开。
被闹腾了几天的求醉城终于静谧下来。
外面的太阳很烈,炙烤得树叶蜷起,万里无云。
江重雪眺望这蔚蓝的天空,沉默不语。
周梨坐在一旁,看着他一霎明灭的眼神,明之时是楚墨白下楼,灭之时是楚墨白离开,他脸上的阴霾以及极力抑制的表情让周梨有一种下一刻他会手持金错刀不顾一切和楚墨白交手的错觉。
但江重雪只是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所有情绪慢慢消失,唯独眼睛亮的可怕。
他低语道:“阿梨,我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可好?”
“去哪里?”周梨轻声问。她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要去哪里,她都会陪着他。
“回家。”
“回家?”
“对,回江北,清河,金刀堂。”
他微低了头,垂下的发遮住眼睛,一并盖掉里面的光亮。
四年未归,他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周梨抓住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她对他微笑,“好,我们回家。”
第25章 途中
一路北上, 先走陆路, 后转水路。两匹快马并鞍而行。
走了三四日,行至一个村落。
还处夏末, 午后骄阳正烈,村口搭了个凉棚卖茶,一文钱一碗。小地方哪有什么好茶, 普普通通装在大碗里浮着几根茶梗, 好在走路的过客也不甚在意,只求熄一熄燥火。
从凉棚的位置往外看,恰好能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
向茶博士一问, 说是那山坡前是处古驿道,荒废良久,并无人烟,过路的行客都不往那处走, 宁愿绕远路。
周梨奇了,问:“这是为什么?”
茶博士叹口气:“那里常有剪径的强盗出没。两位面生,想是第一次到这里, 可千万别往那处走,走大道, ”好心地给他们指了路,说:“虽然多费一日脚程, 不过安全哪。”
周梨与江重雪互看一眼,向茶博士道了谢。
茶喝完,江重雪丢下两枚铜钱, 两人打马从凉棚离开。
茶博士把搭在肩头的布一抹桌子,收碗时放眼一瞧,刚走的那两骑直直冲向那处古驿道,他吃了一惊,一眨眼马儿已跑得没影。
还真有不要命的。茶博士嘟囔,摇摇头。
茶博士没有撒谎,那条路上的确埋伏了强盗,专门打劫过路的行客。走出半日的路程,果然就遇到了他们。
两人坐在马背上,打眼扫了一圈把他们团团包围的数名粗汉。
“重雪哥哥,你来还是我来?”周梨问他。
江重雪眯眼一觑头顶毒辣的日头,懒洋洋道:“热得很,不想动。”
周梨兴奋道:“那我来。”
江重雪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算是应了。早知道她想出手,所以让给她。这样也好,周梨现在武功是不错,但缺少临战经验,经验这东西是别人给不了的,须得自己从每一次的交手里逐渐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