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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 金推完结+番外 (touchinghk)


  泰安满不在乎地挥手:“能有什么事?你可别忘记啦,这宫城可是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的地方。含章殿未央宫,哪里不是我玩过千百次的地方?何况我现在是一只鬼,能出什么事呢?放心吧!”
  太子却哪里能够真的放心。人虽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思却仿佛跟着泰安一同飞了出去,飘飘荡荡上上下下,半点也不得安宁。
  然而他的担心半点也不多余,此时的泰安的的确确遇到了麻烦。
  昭阳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宝阁。梳子应声而裂碎成两截,一切皆如小太子预料中的那样,进展十分顺利。
  可是自昭阳殿离开来到帝后所在的含章殿中,泰安顺着含章殿重重帷幔攀向脊檩,探头朝下一看,却突然之间发觉那张铺着石青织金锦被的床榻上,睡着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年轻的帝王赤/裸着白皙的上身,露出清秀英俊的面孔,安静地熟睡着。
  满殿芬芳扑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铺满了雪白的花瓣,青白相间,有种妖艳的美丽。
  而原本应该睡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却丝毫不见踪影。
  泰安正看得出神,却突然之间,殿中平地刮起一阵巨风,盘旋着向上升起。她原本不过纸片一张,轻飘飘落在房梁之上,哪里禁得住如此狂风,霎时被从梁上吹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在了皇帝身畔那只空空的瓷猫枕上。
  电光火石之间,泰安强自压住心中惊呼,顺势一个翻身,钻到瓷猫枕之下。
  殿中应声响起笃笃的脚步声,泰安埋在瓷枕之下,用尽全力探出一双眼睛朝外看,却被一头垂下的青丝盖住了视线。
  泰安明白了。
  是皇后娘娘从外面回来,又重新睡回她的枕头上。
  泰安轻舒一口气,猜想皇后方才是去起夜如厕,又渐渐听到枕上的帝后俱皆传来均匀又缓慢的呼吸,慢慢放下心来。
  她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帷幔的底端透出些微光亮,泰安才握紧了手中的螺黛,缓缓从瓷猫枕下爬出,手起笔落,黛粉落得极轻、极淡,若隐若现似的,翩然一只蝴蝶跃上了皇后华珊熟睡中的左脸。


第12章 脱身
  黎明将至,天边露出鱼肚白。小太子屏息躺在床上,隐约听到殿外宫人悉悉索索洒扫的声音,心急如焚。
  天光大亮,宫人尽皆起身,她再是一张小小的彩纸,也极容易被人发现。
  小太子再睡不着,披衣起身坐在窗边,手指紧紧按在《圣祖训》上。
  突然,紧闭的窗棱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响动,小太子蓦然惊觉,一瞬不瞬地盯着窗棱,下一秒,就看见泰安蹑手蹑脚,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一样,从窗缝里溜了出来。
  她一抬头,看见小太子忧心忡忡眉头紧锁的表情,扑哧一下笑得开怀,双手一摊:“幸不辱命,一切顺利。”
  当日晚膳,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一向身体康健脾性温和的新皇,在皇后的含章殿中留宿,早起突发头痛。又因昭阳殿的多宝阁上跌落爱物而大发雷霆,怒气攻心一病不起。
  朝堂之上的风向,几乎一夜之间逆转。
  轰轰烈烈弹劾太子的太傅一党,几乎立刻之间意识到太子失德和皇帝重病的时机来得十分蹊跷,还不待大司马反应过来,就将攻讦的矛头对准了四年无出的皇后华珊。
  暌违已久的黄纸条,终于再一次夹在炊饼当中递了进来。小太子迫不及待拆开,一目十行看完,轻轻舒一口气,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泰安站在他腕上,目瞪口呆地转头问他:“这帮大臣是怎么回事?为何墙头草一样,变得这样快?”
  小太子心头舒畅快慰,瞥了泰安一眼,慢条斯理解释道:“我大燕立国百余年,三任君主仁德开明修养生息,直至中宗信道,醉心沉迷于长生之术,举国大肆修建寺庙…游方术士仅因障眼小计便可自由出入内宫…”
  停停停,泰安听得汗颜又愤怒,挥动小拳头砸了他的手指一下。
  中宗,说得不就是她阿爹吗?
  这个小太子怎么回事,好好地聊天,干嘛又说起她阿爹的不是?
  她一脸不满从他手上滑下,背对他坐在砚台边上,翘起小脚踩在墨汁里,溅了他满案的墨迹。
  小太子毫不在意,一面轻轻将她拎起,一面继续说:“中宗无心朝政,乃至大权逐渐旁落。镇国公辅国公大司马权倾朝野,结党之争越演越烈,甚至演变到了早朝之上大打出手,时任御史被当朝打死的地步…”
  泰安张口结舌,朝堂上打起来这事,她倒真的知道。
  “兄长当做笑话讲给我听…阿爹一连几天上朝光顾着拉架了…”她喃喃地说。
  小太子揉了揉眉心:“合德太子拔山举鼎孔武有力…只是政斗宫心计谋诡计上,大约等同于零。”
  他说完,特意看了看此时满脸呆滞的泰安,又忍不住吐槽:“估计是家学渊源…一家子,都没怎么长心眼。”
  天真单纯、善良又轻信。他看着这样的她,慨叹之余又隐隐生出不知何处而来的艳羡。
  不受疼宠保护,又怎么可能养成他们这样的性格?
  若是像他一样腥风血雨里长大,恐怕四年前的雨夜,就已经和阿娘一起死在洛阳了。
  “中宗大权旁落,文臣武将各自结党,才会有李家父子谋逆事成。谋江山虽易,守江山却难,李氏未能收整朝堂,反被定王卢启捡了个便宜。”
  “定王暴虐不仁,亦未能集中皇权。近三十年中,两党相争愈演愈烈,但谁都没能真正地占据绝对的优势,竟渐渐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所以,才会有大司马择定懦弱的他阿爹来做皇帝,立陈氏华珊为皇后。
  而太傅裴县之却择定太子为幼主,并把嫡幼女许配给他来做太子妃。
  泰安有些明白过来:“…所以当初大司马率先找到有高祖血脉的你阿爹继位,既有拥立之功,又做了国舅爷。而太傅裴县之一党为了与大司马抗衡,才一直站在你的身后。”
  小太子轻轻点头:“父皇虽是帝王,但是出身草莽文墨不通且皇后一直未能有嗣,大司马这四年来并未完全占据上风。裴太傅本人十分傲气清高,辅佐幼主尽心尽力。他一贯看不上大司马卖女求荣的作风,当初愿以爱女下嫁,可见是真心喜爱我,因此中秋夜目睹我的丑态才这般失望愤怒,不惜以死与失德的太子划清界限。”
  太子失德,太傅一党愤而弹劾以维持住纯臣清流的名声,无可厚非。
  可是太子失德被圈禁后不久,留宿皇后宫中的皇帝,却突然之间昏迷不醒了。
  时机如此巧合,前后不过半月,竟隐隐又有变天的趋势,必然引起太傅一党惊疑多虑,忧心大司马是否再度择定新君取而代之。
  一时之间,朝堂上两党争辩愈演愈烈。皇后披发跣足守候在皇帝病榻之前,却被中书令裴郡之跪拦在飞霜殿前,态度恭谨,磕头不止,却句句都是请她回去休息,“方有助圣人病体安康”。
  皇后气得面色铁青,却仍勉强行礼才拂袖离开。哪知第二天,大司马陈克令便身着盔甲佩剑入宫,满脸哭得都是泪水,手下长剑却虎虎生威:“陛下!臣来看你了!谁敢拦我面圣,我管你是哪个一剑斩了,等陛下醒来再负荆请罪。”
  斩是不敢真斩,拦也是不敢真拦。
  一场闹剧越演越烈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直到一片孝忱的太子卢睿,以一柄薄如蝉翼的裁刀剜去心头血肉作药引,亲手熬下一碗续命的血汤奉上。
  久未进食的皇帝,却一口又一口饮下这一碗暗红色的血汤,良久之后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宣太子。”
  皇帝醒来,大臣们喜极而泣,忙于称赞皇帝的吉人天相和太子的赤子之心。
  风波暂时平息,而在被圈禁将近一整月后,太子卢睿终于一步一步,走出了清凉殿的大门,手中捧着一本《圣祖训》。
  小太子面色苍白,越发瘦弱,宽宽大大的太子常服罩在身上仿佛一鼎斗篷,倒比病榻上红润白嫩的帝王看起来更像个病人。
  皇帝微微叹气,冲小太子招手:“睿儿…你受委屈了。”
  小太子抬眸,露出精心设计过的,既思念又怨怪的少年特有的表情,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阿爹,你好些了吗?”
  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叫冤不是委屈,而是恰到好处的关心。
  皇帝心中欣慰不已,抬手摩挲着儿子的手背,隔了许久才缓缓道:“你阿娘…心里惦记你。”
  小太子知道得太清楚,他如今能出来,靠的不过是他阿爹对阿娘尚未泯灭的往日眷恋。
  可他却丝毫未有显露,只将冰冷的面颊贴上他父皇的手背,孩童一般低呓:“可我…心里惦记阿爹。”
  被夹在《圣祖训》里带出来的泰安,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完全。此时对小太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为他鼓掌喝彩。
  生在皇家,情爱一事本就是奢侈,如今被用作谋心的利刃,不可谓不残忍。
  成王败寇,哪一个生在帝王之家的少年不懂隐忍?又有哪一个雄心壮志的太子不懂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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