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 金推完结+番外 (touchinghk)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touchinghk
- 入库:04.10
裴县之深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话:“公主,明日中秋夜,驸马当真会死?”
他用“驸马”二字,已是意欲勾起她的旧情。
毕竟泰安与李彦秀青梅竹马十余年的感情,而戎马半生兵权在握的前驸马,对死去十年的亡国公主亦是一往情深。
裴县之最后一丝疑虑,仍在担忧曾经天真懵懂的公主,是否能够抛却往日旧情痛下杀手。
泰安轻轻转过身,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她的眸光。
“李家……一定会死。家国天下,裴大人莫忘了,我始终都是大燕的公主。”
天色渐渐暗下,泰安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高悬空中飘零不定。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县之翻身上马,瘦削俊逸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原本清晰可见的月光却越来越模糊,被灰黑色的天空中飘来的一朵朵浓墨溢成的乌云遮住。
远方传来轰隆的雷声,初秋的雨意突然而至。
泰安却在越来越大的雨滴之中咬牙前行,直到兴善寺北山门上“庄严国土”四个金字若隐若现,直到她模糊着的双眼隐约看见天王殿的金刚牌坊,才旋着身子停下脚步。
结局之前,她还有未竞之事尚待解决。
夜雨中的寺庙格外安宁,她顺着正殿,一点点地朝后走,穿过浓荫蔽月的柏林,迎着夜雨中纷纷落下的紫藤花,一步步踏进了森严的法堂。
雨中的兴善寺一片昏黑,而泰安吱呀一声推开法堂的大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黑中看见了佛前供奉的点点烛光,夜风中摇曳飘荡,像是在呼唤着她的前往。
是在哪里呢?
泰安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竟比方才去见裴县之时还要更紧张些。
隐匿在黑暗中一座座的佛祖面前供奉着一只只新旧不一的木牌,写着形色各异的名字,每一个都寄托着故人的相思和眷恋。
她跃上案桌,指尖拂过烛火,感受到隐约的灼痛,心下却松快了些。
目不转睛,她一点点地顺着木牌走过,却终于在最西边的角落,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在这里……”泰安抚着那块写了她名字的木牌,“我的牌位,在这里。”
她侧过身子,目光如水般温柔,却是越过她的牌位,走到了另外一块略小的木牌之前。
“而你的牌位,在这里。”
阿蛮。她默念着他的名字,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却拼凑不出他临终前的模样。
“是不是讽刺?”她眼中噙着泪水,“我因被仇人鲜血唤醒,元神依托他而存在,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怕是都由他来决定,身不由己。我未能忆起自己死时惨状,更将你是如何为我牺牲忘了干净。是我对不住你,阿蛮。一场主仆,却连你的尸首都护不住……”
泰安摸着木牌上淡淡的墨渍,回头望向黑暗中的大佛。
她看不清佛的表情,却也知慈眉善目的那巨像慰藉世人心中所有的不平。
她意难平,伸出双臂将阿蛮的牌位与自己的放于一处,稳稳地跪下。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镇国公主卢氏泰安,今日于佛前立下夙愿。”她沉稳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一字一顿地说,“一愿李氏父子四人明夜被诛,我可手刃仇人,还卢燕江山归主。”
“二愿受我株连之东宫与清凉殿旧仆投胎转世,来生平安顺遂再无苦难。”她略略停顿了下,轻声说,“若有可能,我愿与阿蛮再相逢。今生欠了他的,想来世一一补偿给他。”
雨声越来越大,她细碎的声音被淹没在夜雨霖铃之中。
泰安深深拜倒在地,略有哽咽的声音透露了她最后一丝的脆弱:“十六岁前,泰安活得天真懵懂事事无忧,大厦将倾而不自知,乃至失却卢燕江山,泰安难辞其咎。”
“如今醒来一次,方知身在皇家何等艰辛苦困。泰安过得……太难太苦了。”她心如刀绞,强自按压下眸中晶莹,“若有幸得佛祖垂怜,我愿前尘尽忘求得轮回一次……再做一次那个事事无忧天真懵懂,只记得父兄呵宠恋人相爱,再无仇怨与愤恨的泰安。”
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停留在殒命之前。午夜梦回,不知曾多少次期盼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格外逼真的梦魇。
可事与愿违,她回不去过往,还要逼着自己一点一滴地成长,带上连自己都厌恶的面具,在曾经的爱人如今的仇人面前,演着令人作呕的戏码。
不愿这样,不想这样,又不得不这样。她恨得焦心,又将那爱剥得煎熬。
惟愿求一场结局,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忘掉。
今夜之后,心存死志殊命一搏,又何止只是裴县之一人而已。
纸卷一样的身体,被泰安撕下一页裙边,卷成小小一炷焚香。
伴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她轻飘飘地离开了兴善寺的法堂,回到了李彦秀与她日日相伴的房间。
天色渐渐泛白,泰安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窗前。
当那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她闭上眼睛,缓缓转过头,对着眼前这个人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的神情让人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苦恼。
“回来啦?”她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学着以前的自己那样直率又坦白,“你兄长弟弟可是欺负你了?”
李彦秀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伸出手,将她揽住怀中,说:“不……是我今夜,要欺负他们了。”
第134章 孱弱
李彦秀率三百精锐埋伏在玄武门外,生死关头,人人面色皆是沉重,周遭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泰安被夹在《圣祖训》里,贴肉藏在李彦秀的怀中。
她入耳能听到的所有,都是他紧张之下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热汗透过他的躯体一点点浸出湿意,而李彦秀抱歉地低下头,单手解开领口,让夜晚的凉风透入胸口。
薄薄的书册在凉风吹拂之下远离了汗湿,她在他这样细致的照拂之下周身舒爽,不曾受到半点汗水的污浊。
“再等等……”他的语气隐忍又含了歉疚,“今夜事关生死,你且好生待在我怀中。等此间事毕,你我日后再不必分开,一切都会是坦途。只你信我便可。”
十年前他和她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江山与情义之间的选择,可明明他一念之差,放弃了她。
而他错过了她的生命,如今的千般温柔万种体贴,又算得什么?
泰安低下头。同归于尽的决定早已经坚定地做下,可此时她胸口的疼痛又是如此强烈和真实,灼得她五内俱焚。
天光渐暗,黄昏时近,淅淅沥沥整日的小雨渐渐变大,而由夕月坛伴驾而归的两位皇子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由玄武门入宫赴宴。
两位皇子的千余名亲卫,如同往常一样被拦在玄武门外等候。而隶属李彦秀的御林军却在此时突然将城门落下,将二人圈在四方城墙内瓮中捉鳖。
城门落下,李彦秀由墙上现身,亲自搭弓射出第一箭,瞄准的便是亲生兄长的眉间。紧张之下,他一击未中,便驱动胯下战马往前,拔出腰间配刀与李氏兄弟战成一团。
泰安于李彦秀怀中攥紧了拳头,隐约间已分不清心中究竟是盼着他事成还是事败。怕他事败,于此时此刻被李氏兄弟两人诛杀;又怕他事成,于是手刃他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此时心痛如绞万念俱灰的她。
她并没有纠结太久。
雨声霖铃,夹在在金兵齐鸣的怒吼中格外壮阔。她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手中长刀格挡厮杀的撞击声,亦听到一声又一声利刃破肉的闷响。
而她身畔的他却连身形晃动都不曾,稳稳坐在马鞍上。
胜负已分。泰安睁开双眼,看见他前后不过两盏茶的时间,电光火石间将亲兄弟二人斩落马下。
而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倾注了满腔温柔:“泰安,再等等。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一切是很快……就会结束了。
最大的威胁已被清除,李彦秀隐忍十余年的韬晦,终于有了回报。
夜雨倾盆而落,他拱起的胸背替她遮挡了雨水,他骑马踏雨而行,马蹄溅起波浪一般的水花,在永巷的青石砖上荡漾出波纹。
玄武门落下,御林军叛变,太液池畔的皇帝李崇佑闻讯赶来,却只来得及在清凉殿前截下一身寒甲的李彦秀。
李彦秀身后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提着他兄长与弟弟的人头。皇帝的脚步生生一顿,待要说话,却生生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
果然,是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二儿子。
青梅竹马的恋人,可以毫不念及旧情抛弃。手足情深的兄弟,亦可以毫无介怀地斩杀。
更何况他这个碍事的父亲?
李崇佑仰天大笑,复又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对李彦秀说:“你当除了你兄弟,这江山就必要你来坐吗?今日若要你登上金銮殿,除非你亲手弑父,踏着我的尸首而来。”
还不到,还不到时候。泰安紧紧缩在李彦秀的怀中,竖起耳朵聆听宫外的声音。
今夜太液池畔设宴,为免侍卫冲撞内宫嫔妃,皇帝身边仅留了会武的太监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