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陆远又倒了整整一杯。
陆远看向了桌子旁倚着的冰糖葫芦,许是离汤锅有些近,有些冰糖葫芦融化了,揉碎了的糖霜一点点化掉,空气中好像都能闻见一股子甜味儿。
陆远抬手敬了敬对面,然后喝光了第三杯酒。
这冰糖葫芦是你爱吃的,你说你幼时念念不忘,长大了才尝到,这回啊,我给你买了整整一个草靶子的冰糖葫芦,够你吃的了。
顾初宁打算进来的时候,正是他喝完了第三杯酒的时间。
陆远觉得头有些晕,他趴伏在桌上,宽大的袖袍上都撒了酒,过了好半晌才想起要捡酒杯这回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细白纤长的手,那人将酒杯稳稳的放在桌上。
陆远半垂着眼,眼前之人亦穿着月白色的襟子,陆远觉得她们两个人当真是相像,不只是表面上的容貌相像,内里的那股子感觉更像。
那个人已经走了六年了,他却始终都走不出来,他想捉住这世间与她相似的影子,于是他抱住了顾初宁。
顾初宁则完全呆愣了,陆远这一系列动作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陆远的怀里了,而当她听见了陆远的那些话,她原本要推开陆远的手就缓缓放下了。
李记汤锅外头,程临别开眼去,他默默叹了一句,怎的发展的如此迅速。
程临是时时都要跟在陆远后头的,今儿只不过是提前来了这汤锅等着陆远,没成想竟看见了顾初宁跟着陆远而来,身为一个称职的属下,他自然是假作不知放顾初宁进去了。
程临原只想着能促进些陆远和顾初宁二人的感情,没成想这就抱上了。
屋里头,老板娘放下帘子转身回了后厨,同老板笑滋滋地道:“咱们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可千万不能出去打扰了陆大人。”
陆远既然来了这儿吃汤锅,那后厨定是有人的,顾初宁是急的糊涂了才忘了这回事。
老板娘很是高兴,同时还隐隐有些得意,瞧她说什么来着,陆大人这么些年头一回带了个小娘子进来,还是那么个绝色的小娘子,她当时就觉得这俩人有猫腻,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陆远觉得他的头很沉,很晕,他的下颌放在了顾初宁的肩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顾初宁觉得她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当她听见陆远说的那些话以后,像一个人……以及,想她了?
顾初宁不可抑制的发散起来,陆远这般醉酒,又神神叨叨的,难不成是受了情伤?
顾初宁越想越觉得她想的有理,可她寻思了一圈儿,也没能想出来陆远是在哪儿受了情伤,就在她觉得她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
陆远喝了许多酒,又倚在她肩上,他呼吸间的酒香几乎沿着她的耳朵扑簌而过,顾初宁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以及清甜的酒香……
于是,顾初宁的脸红了……实在是她还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顾初宁接着就暗暗骂了陆远一声,这样的耍酒疯耍到了她身上,要知道她可是他的长嫂,真是不像话,不像话啊。
又过了一会儿,顾初宁觉得她仁至义尽了,于是她缓缓抬起了手,轻轻地敲在了他的背上,然后道:“表少爷,您是不是该醒了,”这么长时间了,该醒酒了吧。
陆远的脑子还是很迷糊,他觉得他好像闻见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像是回到了记忆中那年的夏天。
妧妧和他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细碎的阳光从紫藤叶下落下来,暖洋洋的。
他看着绿色藤叶,忽然间有蝴蝶飞了过来,绕着藤蔓飞舞,那蝴蝶还是个五彩斑斓的漂亮蝴蝶,他看着那蝴蝶,妧妧在后头吃葡萄。
现在,顾初宁的身上就像是那年夏天的果子味,隽永而清甜,他觉得舒服极了。
顾初宁等了半晌,陆远还是没有动弹,她不得不使劲儿推开陆远,可她的力气刚运足,还没怎么用力气,就把陆远给推到了桌子上。
顾初宁仔细一看,陆远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身上满是烈酒的气味,显然是睡着了。
顾初宁缓缓地吐了口气,她那样安抚他,他竟然睡着了!
顾初宁觉得她的心有些累,然后蹲在一旁看陆远的睡脸,陆远面色祥和的很,就是一贯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显然是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顾初宁:“……”合着在我肩头都能睡得这么舒服。
她看了看酒坛里的酒,还剩下许多,显然是这酒的劲头太大了,才让陆远喝了这么一点就醉成这个样子。
顾初宁不解恨地捏了几下陆远的脸,哼,叫你这样耍酒疯。
陆远的皮肤相当白皙,比一般的小娘子都要细腻,此时醉了酒,脸上红扑扑的,竟然煞是好看,像是染了桃花一般。
顾初宁默默叹了口气,现在她也出气了,毕竟陆远喝醉耍酒疯,她也没办法和他计较,她现在着急的是,她要怎么才能把陆远给送回去,就让陆远趴在桌上睡觉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初宁探头往店铺的后头看,还撩开了帘子,可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当然了,老板和老板娘都躲得好好的呢。
无奈之下,顾初宁打算回马车那儿叫珊瑚去陆宅寻人过来接陆远。
顾初宁刚踏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在一旁站岗的程临,顾初宁的火气瞬间就冒出来了:“程大人你一直在外头?”
程临精乖的很,他一听顾初宁的语气就知道这事不对劲儿,立刻就装作了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眼神迷茫的很:“没有,顾小姐,属下是才来的。”
顾初宁也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么多:“他喝醉了,你快进去把他扶回去。”
程临:“……”事情发展的太快,我跟不上啊。
明明方才还气氛暧昧的拥抱,他在外面虽然没听见屋里面说话的声音,但瞧着那气氛是极好的,怎么的现在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顾初宁一面往里走一面同程临说:“你家大人喝得实在是太多了,醉成了一滩烂泥,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嘱咐厨房多熬些醒酒汤,要不然这般醉酒醒来以后会头疼的,”虽然陆远和她耍酒疯,她也不能不管陆远啊。
程临晕头转向的,他进得屋里就瞧见自家大人摊在桌上,果然是喝醉了……
程临想,他好像明白刚才屋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了,自家大人喝醉了,这才倒在顾小姐的身上,他在外头瞧的不甚清楚,还以为两个人抱上了,他就说,大人怎么能忽然间开窍。
程临把陆远给扶了起来,然后真诚的同顾初宁代陆远道歉:“顾小姐,我们大人不是故意的,他这是喝醉了,这醉酒以后的事都当不得真的,您可千万不要怪罪我家大人啊。”
顾初宁这会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知道程临说的都很有道理,就道:“我都明白,我不会生气的,”她还不想和一个醉酒的人置气。
程临闻言放下了心,他看了眼陆远,心里默默道:大人,我就能帮你帮到这儿了,只要顾小姐不生你气就成啊。
接着,顾初宁就帮着程临将陆远扶上了马车,待一切都收拾完以后才回到济宁侯府的马车处。
…
陆宅。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屋里头光线暗淡的很,程临特意吩咐了奴仆将外间的烛火都燃起来,将外间照的灯火通明的。
里间,陆远渐渐醒转过来,他看着熟悉的床围幔帐,然后清醒过来了,他这是回府了。
陆远起身靠在软枕上,然后揉了揉额头,他喝了这么多的酒,现在只觉得头昏脑涨,难受的紧。
外面程临一听到动静就走进来了,他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是一个甜白瓷的大碗,里面装的是熬的浓浓的醒酒汤。
程临把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躬身道:“大人,你睡了一下午了,不喝醒酒汤怕是受不住,”他自幼习武,性情也豪爽,时常与人饮酒,故而对醉酒之事很是了解,这种时候就应该喝醒酒汤才好。
陆远应了一声,然后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程临又帮着把汤碗放回托盘上,他琢磨了几番,还是开口道:“大人,这醒酒汤的煮法还是顾小姐告诉属下的呢,她说这个方子最温和,见效也快。”
陆远沉默了一下,经过程临一说,他好像想起之前都发生什么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还倚在顾初宁身上睡着了,并且,还说了那样一番话,陆远难得的脸色变了一下,他想起了那酒馆老板说的话,这酒三杯定能醉人,可不是三杯,他就醉成那样。
程临其实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大人原先一直好好的,可今天早上一醒来就怪怪的,还特意嘱咐他不要跟着,他看大人脸色很不对,面上应了,但还是偷偷跟着以防出现意外。
陆远抿了抿唇:“表姑娘她……可有生气?”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是过分。
程临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他想了好几遍才道:“顾小姐开始是有些不开心,但后来属下瞧着她那面色……更像是担忧您。”
陆远点了下头,他想他改日还是应当向顾初宁当面致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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