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怎的看不到,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梦就又换了个场景。
方才那阴森而久不见阳光的祠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雪谷。
大雪漫天的下,纷纷扬扬,这一整片地都是厚实的雪,远山上也都皑皑一片,这是一个寒冬。
顾初宁身处其间,她还穿着睡梦时的单薄寝衣,可却一点寒冷都感受不到,她越发笃定,这是个梦。
只不过有些奇怪,方才陆远那番话又是对谁说的呢,她还从未见过陆远那副神情,以及那遮挡不住的恨意。
这雪地安静的很,是一种久无人声的寂静,只有雪落下的簌簌声音。
顾初宁有些无奈,今日这梦怎的这般奇怪,她不动,这梦就好似静止了一般。
顾初宁只盼着早些醒来,因此抬步往前走,她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只是觉得好累,她刚想要停下来歇一歇,忽然一个转角,她看到了红色的雪……
漫山遍野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地上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那些尸身上都带着伤痕,一看着便是恶斗了一场。
如果说方才的梦境已然叫她害怕,这次的梦简直叫顾初宁吓得不行。
这些都是尸骨堆成的风雪,他们就那样躺在那里,无知无觉,这般大的战斗场面,想来一定是官兵和流匪之间的恶斗,顾初宁忽然有些伤心,这些人拼尽了全力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可如今却葬身于雪谷当中。
他们家里的妻儿亲人又会怎样的想念他们,顾初宁说不出的难受,她只想立刻醒过来,这梦太苦太奇怪。
可无奈,只要她停下来,这梦就会静止,她只能从这片雪地里的尸海里走过去。
顾初宁看了好多好多的尸身,可她现在不害怕了,这些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正气满身,她又岂有惧怕之理。
忽然,前面有一片玄色暗纹的衣角,叫她好生熟悉,顾初宁想了又想,她定然是在哪里见过的。
只是一瞬间,她就觉得心脏抽痛,那衣裳不就是方才陆远穿的那件。
顾初宁疯了一样的往前跑,可到了那里却停了下来,她忽然有些不敢看,她蹲在地上,安慰自己这只是梦,只是个梦而已。
她鼓足了勇气,用手将那人的尸身翻了过来,说来也怪,现下她就能碰到了,还真是个没有逻辑的梦。
意料之中的,那张俊秀至极的脸,只是现下他的眼睛闭着,面色祥和,看着只像是在熟睡一般。
顾初宁的手有些颤抖,她往下看,那被划了好些口子的衣袍上挂着一个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吉祥结,那是她做的独一无二的吉祥结……
陆远……你怎么会死了呢,你怎么能死呢?
顾初宁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颤抖着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这无边无际漫天雪谷的寒冷,冷彻心扉。
冷的她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顾初宁咬了咬唇:“这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你有什么好怕的,这都是假的啊,”她安慰自己,可是那声音渐渐就变了调,她哭了。
眼泪不知不觉间就淌了满脸,顾初宁觉得她浑身都疼,从骨头缝里泛出疼来。
她想要摸一摸陆远的脸,可还没来得及抬手,忽然刺进来漫天的光晕,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了。
顾初宁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入目就是月色的帐幔,清晨的阳光撒了一屋子,这是济宁侯府,顾初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那只是梦,太好了。
杏子红的锦被上泪痕晕染了一大片,好像是谁的眼泪,顾初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湿了一片,原来她真的哭了。
这边珊瑚一早就收拾好了,现下一听到动静立时就赶了过来,她撩开幔帐:“姑娘,您可是睡足了?今儿是老夫人的寿宴,可有的忙呢。”
珊瑚还要说话,就看见了哭的眼睛通红的顾初宁,细白面庞上满是泪水,一副哭的极伤心的模样。
珊瑚坐在床榻前头,她很是担忧:“姑娘,您怎么了,怎么哭的这般厉害?”莫不是有谁欺负了姑娘,可这不应该啊,她昨儿一直陪着姑娘。
顾初宁看见了珊瑚,她忽然有了一种真实感,她握住珊瑚的手:“珊瑚,我……我做了个梦。”
珊瑚一面拿帕子给顾初宁擦眼泪,一面说:“您可是吓坏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做梦了。”
珊瑚接着把帕子收起来,她小心问道:“可是姑娘,您……是做了个什么梦,怎的哭成这样?”
顾初宁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珊瑚见了安慰道:“以前奴婢做梦也总是爱哭,那时候是在庄子的老家里,奴婢的娘一共生了五个孩子,我是个女娃,总是没用的,每日都吃不饱,时常半夜饿的哭了起来,后来啊,奴婢的娘将我卖进了顾府里,奴婢还伤心的哭了一场,可后来跟着姑娘以后就再没哭过了。”
顾初宁才回道:“想来是人人都会做些荒诞不羁的梦了,也有许多人会哭醒。”
珊瑚点点头:“可不是呢,奴婢每回做梦都觉得真真儿的很,像是真的发生过了一样,”她拍了拍顾初宁的手:“您就是今儿没睡好,才哭醒了。”
顾初宁这才缓缓道:“我昨晚……是梦到了至亲之人的死忙,”她眨了眨眼睛:“珊瑚,那感觉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我一时心痛如绞,就哭醒了。”
珊瑚看着顾初宁的面色,说道:“姑娘,人都说梦是反的,若是您梦见死亡,就说明那人好好的呢。”
顾初宁一把拽住了珊瑚的手:“真的吗。”
珊瑚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奴婢怎么会骗你呢,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是您白日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顾初宁听了以后安心了许多,自从在寒山寺求了无签以后,她就时常担忧陆远与顾瑾的安全,想来就是因着这个她才会做梦。
顾初宁仔细回忆起了昨夜的两个梦,前一个梦是陆远好好的,但看那模样像是在报仇一般,而第二个梦就是陆远葬身于雪谷当中了,这两个梦毫无逻辑,怎的会连在一起,许是忧虑过度,这才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
顾初宁想通了以后就叹了口气:“等会儿我还是接着抄佛经吧,也好求个心安。”
珊瑚很是同意:“抄佛经也好,修身养性,正好您平日里闲着,也好抄佛经来打发时间。”
珊瑚起身离开床榻,然后拿过来一身衣裳:“姑娘,方才耽误了好些时间,等会儿就是老夫人的寿宴了,咱们可不能迟了。”
顾初宁做梦做的糊涂了,这才想起了寿宴之事,她看了看珊瑚选的衣裙,都是些鲜嫩的颜色,既喜庆又不喧宾夺主,很合今天的场合,她点了点头。
顾初宁接下来忙着换了衣裳,珊瑚又给她上妆,她素日里不怎么上妆,可今日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慎重的。
珊瑚有一双巧手,既会梳漂亮的发髻,又会上妆敷粉,可珊瑚见了顾初宁哭的红红的眼睛也有些为难了,她叹气道:“姑娘,您哭的太厉害了,怕是有些遮不住。”
顾初宁望向双滦刻纹的铜镜,果然眼睛通红,这样的好日子,她一个借住的表姑娘若是叫别人看见了这副模样,指不定以为她受了怎样的欺负,会误会济宁侯府怎样苛待于她呢,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顾初宁就道:“珊瑚,你还是快想个法子,一定要遮住了,若不然会叫人误会。”
珊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使了十二分的力气给顾初宁上妆。
顾初宁肤白若雪,皎皎如月,一点瑕疵都没有,这样的脸上是不需要敷粉的,若是敷了粉反倒多此一举,因而珊瑚将重点放在了顾初宁的眼睛上,她用了最清透的粉遮住了泛红的眼尾,又用浅粉微微扫开,这样便好了。
如今再看顾初宁,便不会觉得她是哭过了,反而觉得她是上了娇媚的妆,显得眼若桃花,泛出微微红的光泽。
顾初宁此刻细细一打量,果然看不出来了,珊瑚的这份手艺当真是好。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顾初宁立时就带了珊瑚过去寻宋芷,好一起去正厅,顾瑾是个男娃,自然就跟着宋裕一起去,宋裕虽然活泼爱闹些,但是个懂事的,这点也不需要顾初宁担心。至于纪氏也不需她挂心,如今济宁侯府里的正头太太只有二夫人一人,她自然是忙不过来,纪氏又掌管三房的庶务,虽则只是个姨娘,却也被二夫人拉过去帮忙了。
宋芷也都收拾好了,此刻一见了顾初宁便去了五福堂。
顾初宁往五福堂的路上就见了许多行人,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待到了五福堂以后,顾初宁就看见了满屋子浑身绫罗绸缎的贵妇人,想来就是京城里的官家太太了。
济宁侯府祖上在大周朝很有威望,虽则现在年头久了,可也是赫赫有名的勋贵人家,极有底蕴,这样的人家结交来往的自然也是京城里顶有名的勋贵人家或者是一些极出众的清贵人家。
现如今勋贵人家和清贵人家不似从前那般不对付,反倒是有越来越好之势,故而今日寿宴来了不少科考上来的清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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