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府的人都感慨郑氏的痴情,也不免伤心,顾初宁和陆远虽知道内里,却不欲揭穿,纵然郑氏做了再过分的事,但人死如灯灭,就让她这样安安生生的去了吧。
待办完了丧事,顾初宁还感觉她在梦中,这样短的时间,两条命竟然都没了,她不免感慨,然后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前世将死之时,整个人也郁郁起来。
好在杜曼珠被绳之以法,陆斐在地下也能闭上眼睛了。
宋芷低着头皱眉,显然是还在为她担忧,顾初宁想起了陆远这些日子都在为他担忧,她忽然间很是后悔,活着就已然很好了,她竟然还郁郁寡欢,让周围的人为她担心,她真是太不对了。
顾初宁忽然间就想通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她不能一味沉湎于过去。
顾初宁笑了下:“这肚兜缝完了,我得再缝些软乎乎的鞋子,好叫未来的小侄子和小侄女知道我疼惜她。”
宋芷也搭上话:“那我就在此先谢过了。”
俩人又说了好些琐事,然后才回府。
…
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日子过得安安稳稳。
夜了,屋里的烛台上挑了一盏灯,灯光很昏暗,屋里的小丫鬟都静声屏气,低头看着脚尖,生怕打扰了什么的样子。顾初宁倚在小榻的软枕上,昏昏沉沉的,她好像是做了个梦,可梦里光怪陆离的,她什么也瞧不清楚。
陆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盈盈灯火旁她细白的脸,睫毛纤长,双眸闭阖,嘴唇嫣红似花瓣,似乎正在打盹的样子。
他小声的走过去,然后想要抱她到床上去睡,可他的手刚搭到顾初宁的腰,她就醒了。
顾初宁骤然从梦中惊醒,半睁的双眼十分迷茫,脸颊粉嫩,真是说不出的可爱,陆远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顾初宁竟然反过来吻了吻陆远的唇,她的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颈窝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阿远,我好像梦见你出去办差了,这次你走的时间特别远,我在家里等啊等的,你总是不回来。”
陆远的心瞬间软的不像话,他反手抱住了顾初宁,两个人紧紧依偎。
顾初宁想起了梦里的伤心,闷闷道:“阿远,我从现在就开始想你了,”她真的离不开陆远了,她想永永远远的和陆远在一起。
陆远的心中升起浓浓的不舍,他同时也讶异的很:“怎么这么巧,刚刚皇上吩咐我要外出,这回回来你就做了这样一个梦。”
顾初宁马上就问:“这次又是什么差事,还是从前一样吗?”
陆远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这次的差事有点不同,是北边的瓦剌寻衅滋事,皇上派我去。”
顾初宁心中一凛,瓦剌……她虽是内宅女子,却也知些国家大事,瓦剌是周边的一个部族,还没归顺,时常犯上作乱,在边界寻衅滋事,偶尔也会两兵交战,不过大多是小战役。
可就算如此,那说不好也是要战起来的,陆远到时候可就是身处战场中了!顾初宁担心的问:“那不是有驻守的将士吗,要你去做什么。”
陆远解释道:“边界自然有驻守的战士,可我是皇上钦派去的,算是鼓励战士的作用吧,”他安慰顾初宁:“你放心,现在也时不时的有这样的战役,基本都是瓦剌战败,这次只不过是皇上气不过,这才派了我去教训他们一下,一点危险都没有的。”
这点顾初宁倒是知道的,这瓦剌也不是成心要打仗,只是时不时的寻衅,可次数多了,皇上估摸着是气不过了,这才派陆远去,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可就算知道没什么危险,顾初宁还是十分的担忧,她委屈的道:“自打我和你成婚,你就日日忙着朝务,要不就是出去办差,一走就是一个月,这回更是要去打仗,你又要把我扔在家里多久?”
陆远也舍不得,他知道自己十分对不起顾初宁,可皇上已经下了命,他只能道:“对不起,妧妧,等这次回来,我就再也不这样了,我每天都守着你。”
顾初宁竟然委屈的哭了出来,她捶着陆远的胸膛:“我不信,我这次又要一个人在家里待多久呢?”
陆远被顾初宁弄得都不想走了,可皇命难为,何况北边还有那么多百姓,他只能狠下心肠:“妧妧,等下次,下次肯定不会再这样了,你别哭了……”
顾初宁哭着声噎气短,最后还是道:“那好吧,我就再信你这一次。”
陆远心疼的去吻顾初宁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吻到了顾初宁的唇,待顾初宁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远已经埋进她的身体里了。
陆远将她的腿分开,一下一下,用尽了力气。
顾初宁声音娇媚:“你什么时候走?”
陆远又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三天后。”
顾初宁忽然起身使劲儿咬了咬陆远的肩膀,竟然留下了牙印:“你答应我的,要尽快回来。”
“嗯,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
战事向来时长,怎么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而宁国公府现在还是死一般的沉寂,陆远也怕顾初宁受欺负,就张罗着把顾初宁送回了济宁侯府,那是顾初宁的母家,一定能照顾好她。
临走前,顾初宁站在她未出阁时的院子里,抱了抱陆远:“阿远,我等你回来。”
陆远在她耳边轻笑了下:“我得快些回来,可不能叫谢祁和宋芷的孩子比咱们的孩子大太多。”
顾初宁红了脸,这个没正形儿的。
回了济宁侯府,顾初宁真是过上了公主一般的生活,宋老夫人思虑周全,送过来的每一样都是极好的,济宁侯也时不时来看顾初宁,给她带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毕竟当时济宁侯就觉得嫁女儿太早了,正好现在回来了,卯着劲儿的哄顾初宁开心。
真是吃金咽玉一般的生活,可顾初宁还是觉得像是有什么缺失了一样,她控制不住的思念陆远,甚至在想若是当初叫他把自己一起带上就好了。
可这到底是妄想,这般过了一个多月,顾初宁还是不能习惯。
月悬中天,帐幔随风轻拂,架子床上顾初宁正在熟睡,她又做梦了。
梦里她似乎身处一个黑漆漆的祠堂,屋子里空荡的吓人,只有一个案几,一丝光线都没有,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顾初宁蹙了眉。
下一刻,菱格槅扇被轻轻推开,刺眼的光线照亮了祠堂,很快又归于黑暗。
进来的那人穿了一身玄色暗纹的斗篷,眉眼极俊秀,不是陆远是谁,瞬间,顾初宁就想起来了,她曾经做过这样的一个梦,一般无二,不过那梦里她只是个旁观者,还窥不清梦的全貌。
顾初宁立在祠堂一头,静静的看着,她的心砰砰直跳。
陆远俯下身子,他极尊贵的斗篷拂在地上,俊秀的眉眼阴郁,声音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地下冷,你下去陪她吧……”
言语间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冷彻。
顾初宁的脑子炸了开来,没错,她曾做个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只不过当初在梦里只看到了陆远,却没有看见同陆远说话的人。
此刻,顾初宁转过头去,她终于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案几旁坐着一个女子,她衣饰皆乱,头发松散,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她也不顾衣衫都散在了地上,对着陆远笑:“徐槿死了,确实是我害死的,你就算杀了我,她也不能活过来了!”
陆远忽然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指骨分明,像是地狱里的罗刹。
那女子眉眼间都是恨意,扭曲的变了形,但依稀能看出往日的秀丽,不是郑氏是谁。
就这一瞬间,顾初宁就全都想明白了,她确实为郑氏所杀,难道她看到的竟是她没有作为顾初宁回来时的情景?
若是没有她,那么徐槿就是彻底的死了,按照现实的时间线,在她死后的第七年,陆远依旧会查到那毒的来源,也会知道郑氏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陆斐挡箭,也不会郑氏殉死,郑氏会作为凶手被陆远捉住,然后会发生现在的这一幕。
顾初宁终于确信,如果她没有成为顾初宁回来,眼前的事就会上演,这是另一种事实。
时光被拉扯,画面转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山谷中,漫天都是风雪,安静的很,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顾初宁转过身,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红色的雪,那是遍地的尸体染就的血海,尸体摞着尸体,在冰雪地里无知无觉。
顾初宁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说这些都是会真实发生的,那么说……陆远会……死。
顾初宁疯了一样的跑过去,她穿过了重重尸海,还是看到了那熟悉的玄色暗纹的衣角,顾初宁颤抖着手将他的尸身翻过来,落入眼里的就是那个几乎要辨不出颜色的吉祥结,她给陆远的……
目光渐渐上移,顾初宁看到了陆远的脸,他白皙的脸上挂了些血迹,俊秀的眉眼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初宁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满手的冰凉。
在这一刻,顾初宁作为梦中的旁观者,终于有了知觉,她感受到了这无边无际雪谷的寒冷,冷彻心扉。
她的阿远该是多么冷啊,顾初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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