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点了点头,飞快地消失在屋内。
红玉和绿枝对视了一眼:“那我们呢?”
顾怀瑜看了一眼吵吵嚷嚷的院外:“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要出去一趟了。”
……
宫里头的夜冷清孤寂,安静得隔着窗都能听到殿内元德帝沉缓地呼吸。
李玉半靠在盘龙柱上,眯着眼打盹,手中的拂尘在地上点来点去。迷迷糊糊之间,忽然觑见昏暗的坝子里远远走来一个人影,那满头的白发在月色下尤为显眼。
“高大人?”李玉一下子惊醒,忙站直了身子,习惯性喊了声。
孙神医拱了拱手,神色有些许异常:“草民见过李公公。”
李玉稍怔,面色有些许恍惚,“这么晚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符家一案过去之后,因着符氏的原因皇帝并未让他离宫,而是暂住在了太医院,每隔上两日便会召他汇报结果。高黎从不主动觐见,现下漏夜前来,难道说符氏不大好了……
孙神医点了点头,缓缓道:“还请公公速去禀告皇上,符氏于冷宫内自戕了。 ”
顾怀瑜的消息前脚刚到,符氏自戕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孙神医可不信世上有那般巧合之事,即便是顾怀瑜没有派人来知会他,他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虽已猜到三分,可听得孙神医如此说,李玉心里也咯噔一声,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会如此?”
宫里头的人都看得出,为消皇帝心头之恨,符氏势必要受尽磨难才能解脱。为此,她被敲断了双腿不能挪动,关押着她的宫殿内除了一堆杂草,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自戕呢?
孙神医看着李玉,面不改色淡声道:“侍卫称,晚间送饭之后忘记收回碗筷,符氏用了一支筷子抵进咽喉,等人发现之时,已经断了气。”
宫里头的腌攒事李玉见过不少,自然就会多想两分。为留着符氏的命,送餐这事每日是有那么一次,侍卫是不可能大意疏忽忘记收走碗筷的,极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做了什么 。
“您可知是何人送的餐?”李玉蹙眉问道。
孙神医有条不紊地说:“下了钥我便回了太医院,接到消息之时符氏已经断气,具体何人送餐不得而知,还需公公派人去查。”
李玉点了点头:“劳您跑这一趟了,眼下皇上正在歇息,待明个一早……”
话还未说完,忽然间就听到勤政殿内传来“咚”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猛烈的咳嗽声。
李玉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而入,却见元德帝满头冷汗,俯在床榻边缘撕心裂肺咳着,泛着青白的唇角还挂着血迹,而床脚处已经有了一滩暗红的血。
顾不得擦拭一下流到眼角的冷汗,他颤抖着手抖出两粒药丸,看着皇帝吃下去之后,才将他重新扶到榻上安置好。
“谁在外头?”好容易缓过劲,元德帝声音有些沙哑。
李玉抿了抿嘴,低声禀告:“是高黎高大人。”
“有何事?”皇帝沉声问道。
李玉低下头,有些忐忑地说:“方才高大人来禀报,符氏用一只筷子戳破喉咙,自戕了。”
“筷子?”皇帝默念了一次,惨白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之后才道:“着人去查,今日是何人送餐,又与谁接触过。”
李玉应了声是,躬身还未退上两步,就见元德帝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连着齁了好几声之后,喷出了一口黑血。
“皇上!”李玉慌忙上前,见他心口还有起伏,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去唤了孙神医进来。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李玉连呼吸都屏住了,唯有铜壶漏刻“滴答滴答”落着水,刻箭已经移至子时,施针放去污血之后,皇帝才幽幽转醒。
烛火摇曳,暗黄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出了仿若金纸的颜色,皇帝侧头看了一眼地上发黑的血迹,沉声问道:“可有查出是何原因?”
他这病来的太过突然,以往虽日日咳嗽,这般吐血是从未有过的,院使用了许多方法,也只能将病症压制,想要根除,却是毫无办法。高黎在外的名号,皇帝曾听闻过,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孙神医收回手,“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皇帝眯了眯眼睛,目光锁定在孙神医身上:“真话何解,假话又是何解?”
“皇上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至肝气侵肺,胸肋不适并伴有咯血之症,开上几幅方子好好将养着,过几日也就无碍了。”
“那么真话呢!”皇帝倏然间支起了身子。
“慢性之毒,已经入骨,若无人催动,皇上为上述所症,可现在有人将毒诱了出来,所以,您才会出现呕血之状。”孙神医据实已告。
皇帝面色蓦地一变,“什么毒!以何诱之。”
“世间之毒何止万千,草民尚还不知,至于诱毒之物,还得从您接触的饮食香料查起。”
慢性之毒,已经入骨,那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宫里有人一早就对自己下了毒,按下不发压制至今,为何又忽然动了。
“既不能解,那么朕还剩多少时间?”
孙神医正了正神色:“若仔细调养,多则一年半载,没有定数。”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道:“你不怕朕杀了你?”
孙神医默默收着银针:“怕,如何不怕,可您不会。”
“罢了。”皇帝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太医院还得多留你住几日了。”
第137章
“草民还有一事。”孙神医垂首,视线落在李玉方才拿出的药盒上,里头已经空了四个凹槽,还有一粒正散着药香。
皇帝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目光探究,沉声道:“何事?”
孙神医皱了皱眉,犹豫斟酌片刻:“此药皇上还是少服为妙。”
李玉骇然,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陈院使特意为皇上调配的药方,皇上已经服用了两月,可是有何不妥?”
孙神医坦然道:“药方倒无不妥,只是其活血化瘀之效,会加重皇上的症状。”言罢,便再不开口,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
独坐高位多年,想的东西必然不会那么简单,稍稍一丁点的不对劲,皇帝都会派人去查,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李玉,将药收起来。”皇帝目光闪了闪,“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
孙神医告退,而后大步离开了勤政殿,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
殿内就只剩下了李玉,他趴跪在地上,用帕子擦拭着将皇帝呕出的那摊血,直到背后一凉,抬头便对上了皇帝阴沉的目光,手一歪,浊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尾巴。
元德帝垂眸看着有些发黑的血,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能对他下毒的,必定是身边亲近之人,符氏一案刚过,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此人却忽然将毒诱出,恐怕是等不及了。
若自己在此时身陨,那么最大的得利者是谁?九皇子年幼,不可能是柳贵妃着急动的手,毕竟卫昭、卫峥与卫炎还在,没有人会支持稚子上位。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卫峥与卫炎,卫炎没有必要,倒是卫峥……
若真的是他,那么下毒之人究竟是谁?符氏的死,究竟是人为,还是自戕,其中又有何关联?
正这时,终于从慈云寺脱身的龙鳞卫进宫求见。
见到皇帝的第一句话便是:“启禀皇上,六公主薨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他便将卫清妍从二皇子府出来后,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其间被人引走,捡到二皇子府上腰牌的事详述了一遍,末了又将卫清妍故意撞毁顾怀瑜马车的事加了上去。
皇帝蹙了蹙眉,沉吟道:“顾怀瑜今日做了什么,晚间的时候又在哪里?”
暗卫低声回禀道:“在公主出事之后,县主也赶了过来,所受惊吓不轻。据她所说,今日是临时起意上山求平安的,这点得到了慧觉大师与寺内沙弥的证实。辰时一刻县主便到了慈云寺,找了慧觉解签之后,结果不太理想,县主便在大殿中跪了一日祈福,期间并未离开过。一直到傍晚,才乘马车下山,马车被毁之后,她便带着两个丫鬟徒步返回慈云寺,住的寮房也是任沙弥安排的。”
元德帝摩挲着龙鳞卫递上来的腰牌,这么看来,倒不像是与她有关。
“继续说。”
“属下来之前悄悄探过,县主带的只是寻常护卫,虽有武功但并不算高,且武楠搜查之时,在她所住房间的墙角下发现了迷香,窗纸上也有灼烧的痕迹。”
元德帝微微眯眼,眼神却愈发森冷起来,想了想自己毒发与德妃自戕的契机,几乎就已经将整个事情串联了起来。
药是卫清妍买的,人也是她自己找的,刻意撞毁顾怀瑜的马车,目的就是要将顾怀瑜留在慈云寺方便下手,且还打算用这么阴毒的法子。
最后怎么成了卫清妍自己遭殃,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错综复杂却是有迹可循。这枚腰牌,便是证据,因为不是仿制。
顾怀瑜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临时上山还让人随身带着卫峥府上的腰牌,也不知道卫清妍今日会找上她,加上在她屋外所发现的迷香,就更加不可能是她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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