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之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震得符澜目呲欲裂,好些个官员都低下了头,随着她一条一条说着,几乎扭转了宋时瑾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原只觉得他铁血阴冷,这般一对比,巨大的反差让人不得信服。
“你早有不臣之心,意欲谋反在前,被收兵权在后,如今却道皇上不公,不若问问你自己,对得起你符家祖上先烈吗?”
皇帝听她如数家珍般有条不紊列举着,面色愈发轻松,心中暗笑恨不得拍手称赞,这分明是想要为宋时瑾说话,言语间却不过多提及,只让人注意到符家作恶之事。
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被她放到一起之后,符澜本末倒置之言,不仅没有成功将宋时瑾抹黑,反而替他扭转了形象,还给自己挖了个坑。
“说的极是!”高正远呸了一声:“凭你也配叫忠良。”
“自边境回朝,你纵容旁亲强抢民女,灭了其一家七口……卖官鬻狱搜刮着民脂民膏,如此种种,大将军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顾怀瑜居高临下看着符澜,一双眼带着挑衅,符澜脸色气得通红,本就旧伤复发得不到医治,一口血堵着心口,牛喘两声之后,噗一声喷了出来,瞬间委顿在地。
二皇子躲开符澜看过来的视线,见他已经无力再开口说话,面上痛心疾首:“舅舅,你怎么能做出这些事呢!我……我……”到后来已经红着眼,声音哽咽。
如此做派倒真有几分像对这些事毫不知情的样子。
皇帝扫了他一眼,冷冷地宣布:“符澜罪大恶极,按律当诛,受车裂之刑!所有家眷及党羽与其同罪,斩立决!府中所有奴仆流放三千里,永生不得回京。”
话音将落,已经有几人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符澜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嚇嚇两声,连同这些人一起被禁军拖了出去。
二皇子俯身跪到在地上,义正言辞道:“父皇,儿臣眼昏心瞎,竟一直无所察觉,如今符家二子尚在外逃亡,儿臣恐惹出大乱,自请皇命,前去捉拿!”
“不必。”皇帝挥了挥手,语气生硬,目光更是冰凉扫视着他:“此事你理应避嫌,朕自有安排。”
二皇子以额触地,心中苍凉一片,虽然符澜最终还是揽下了罪责,可皇帝对他的疑心尚在。
三皇子白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卫峥居然没有一并获罪,方要开口见淑妃对着他不着痕迹地摇头,又忍耐了下来。
符家满门抄斩也算是罪有应得,留在殿里的朝臣默默吐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自危起来,昔日里只手遮天的将军,一朝行差就错便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若是自己呢……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经了结之时,高正远却忽然站了出来:“皇上,老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皇帝沉声道:“说。”
高正远却忽然转身,对着殿外喊了声:“高黎,把人带上来。”
话音落下,自殿外缓缓行来一人,满头白发在日光下有些刺眼,他穿了身水绿长衣,面容还如当年消失之前的模样,只是沧桑了几分,手中牵了一根质地不明的绳子,那一头捆着一位老妇。
老妪浑身漆黑,满脸满头像是被血泼过,头发凝结成一块一块的,随着她走动间簌簌掉着血痂,那张脸更是让人望而生怖,皮下一个个肉瘤团结,蠕动两下之后又消失下去,而后再次鼓出来。
“草民高黎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真的是高黎!当年先皇后还是太子妃之时,高黎便失踪了,谁都能猜到恐怕是尚是太子的皇帝暗中对高黎下了手,如今瞧得他好好的,怎么能不惊诧。
皇帝目光闪了闪,缓慢道:“请来吧。”
高正远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两人,古井无波的双眼透出一丝冷光,扬声道:“老臣请皇上彻查当年先皇后薨逝一事!”
齐刷刷地抽气声响起,椒房殿到现在都未解禁,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先皇后,高正远这般大张旗鼓,难道是真叫他查出了什么不成?
“朕正有此意!”皇帝与高正远对视一眼,这场戏还得演下去:“堂下何人?”
高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从袖口掏出一个窄口瓷瓶,沿着苗仙儿洒了一圈,暗红的血围成了一个圆,皇帝也不阻止。
高正远沉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德妃娘娘身边的凉夏?”
皇帝朝着苗仙儿看去,她唇边被啃出了一个破洞,漆黑的牙齿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的触须一晃而过,整张脸皱皱巴巴被血盖住原本的颜色,从其身形还是能看出年纪约莫有七老八十。
“是有这么个人……”
高正远冷声道:“先皇后薨逝之后,老臣觉得太过蹊跷,经多年调查,终于在前几日,将此人揪了出来。”顿了顿,他接着道:“德妃变成那般怪物的模样,也是与此人有关!”
第129章
“你的意思是,这个老妪便是凉夏?”
“是!”高正远斩钉截铁道:“我儿与之斡旋多日,若非德妃忽然蛊毒发作,恐怕还不能将之拿下!”
德妃栽赃陷害顾怀瑜当日变成那般怪物模样,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多官员都有耳闻,如今再一听先皇后的死与德妃的倒台都与此人有关,看向她的目光都先带了七分恐惧。
皇后目光复杂地看着苗仙儿,收回视线之时不着痕迹扫了一眼顾怀瑜,这才开口:“高大人的意思是,德妃是被人谋害成那样的?”
高正远站直了身子,向着皇后拱手道:“不,老臣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德妃咎由自取,是她谋害先皇后的报应!。”
话音如雷般乍响,如同在沉静如水的金銮殿投下一颗惊天巨石,激起千层跌浪。众人惊疑不定看着情绪激昂的高正远,还未从高黎的忽然出现中醒神,又被他一道雷劈至晕厥。
皇帝神色莫测,淡声道:“高爱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到最后,已然有了威胁之意。众臣明白,龙之逆鳞不可触碰,凡事关先皇后,更是一个字也不能提。
百官低头屏声,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外头分明还是烈日炎炎,所有人却仿佛被脚底升起的股股凉气冻结在了原地。
“回皇上的话,若无证据,臣断不可能说出此番僭越之言。”高正远毫不惧怕,朗声而道。
“高大人!”二皇子心里一慌,终是忍不住开口呵道:“我母妃对先皇后一向敬重有加,万不可能做出谋害先皇后一事,请您慎言。”
高正远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二皇子稍安勿躁,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顾怀瑜与宋时瑾对视一眼,见他指尖微动意有所指,心中瞬间明白过来,皇帝为何要将德妃留在今日公审了。
因为先皇后的遗言,高正远绝不可能冒着风险在这个关头将高黎带到皇帝面前,除非……这是皇帝示意。至于原因,若所料不错,只怕是想要借机公开宋时瑾身份了。
孙神医闻言后,冷着脸将苗仙儿身上的绳索解开,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之后,便站到了一旁守着。
蚀骨的疼痛来得太过突然,苗仙儿体内似万蚁啃噬,甫一被放开便摔到了地上,从鼻孔中磕出两条蛆样的白虫,正好落到孙神医撒下的东西上,极为痛苦地在地上弹了弹化为一滩污血。
百官头皮阵阵发麻,终于明白过来,她脸上那些鼓鼓囊囊的包块里头装的是何物。
“罪民名叫苗仙儿,便是当年与静秋一同随德妃进宫的凉夏,因我生于苗疆最擅毒和蛊,在皇后产下大皇子之后,德妃便令我在其二人身上下了混毒与噬魂蛊。”
因为嘴唇上破了个大洞,苗仙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先皇后死后,德妃唯恐事发,找了具毁容的尸体,谎称我暴毙,命大将军暗中接应,将我接回了大将军府藏匿至今……”
二皇子听她所言,眼角狂跳,猛地跪倒在地:“父皇,这老婆子分明是在胡说!凉夏在十年前便因病暴毙,若活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您且瞧她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凉夏。”
皇帝还未作声,苗仙儿便道:“我族之人养蛊皆是以心血喂养,我老成这样也并不奇怪。当年我便知晓德妃是个不择手段之人,所以在给大皇子下蛊之时,我同时也给德妃下了,若是你不信,可以想想,这几年每逢阴雨天,德妃是否总是心疾发作无药可医,只能硬生生挨过三日。”
二皇子神色大变,德妃有心疾这事是事实,苗仙儿也确实是当年的凉夏,只是他如今已经因符家的事受到了皇帝的猜忌,若再牵扯出先皇后一事,而今往后想要翻身,几乎没有可能了。
“我母妃有心疾,宫里宫外知道的人不少,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凉夏!”卫峥心绪杂乱,疾言厉色道。
苗仙儿嗬嗤嗬嗤笑了几下,并不再与他多纠缠,接着方才的话道:“直到日前我接到大将军命令,将引发噬魂蛊的药粉交给了蒋翰,等宋大人一昏迷,便会由我操纵蛊虫至其暴毙,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大皇子并没有死于走水。”
大殿内落针可闻,在想明白苗仙儿的话之后,朝臣几乎个个都要瘫软在地上,下意识想朝宋时瑾看去,又忍住了,一颗心猫抓似地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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