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家因为她损失了兵权,还折进去一儿一女,甚至连她那个娇滴滴的女儿,也因为赐婚一事,埋怨上了皇帝,出言不逊惹了皇上不快,她受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
反观顾怀瑜,却活得好好的,整个人光彩熠熠,还因为那个短命鬼而受皇帝高看。
入了凉亭,静秋姑姑便候在了亭外,德妃落了坐之后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顾怀瑜,才叹了口气道:“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眼看着你就要及笄,这样一来,婚事只怕是要耽搁下来,可惜了。”
顾怀瑜面上露出些许哀色,柔声道:“劳娘娘费心了,这几日府中都在忙着丧仪,怀瑜倒是未曾想那么远。”
德妃忽然一怔,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面色有些难看。
“娘娘,您怎么了?”顾怀瑜似乎焦急问道。
德妃倒抽了一口凉气,闭眼许久,待缓过之后才摆了摆手:“无碍,陈年旧疾罢了,这一到阴雨天便有些不适。”说罢,她又道:“光顾着与你说话了,坐下吧,静秋去端些点心来。”
静秋在亭外应了声,随后快步离去。
顾怀瑜看了一眼静秋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在德妃闭眼缓气之时,她已经趁机打量了德妃,初一见只觉她面上脂粉过浓,口脂也一改往常用了鲜红之色。
然而,透过那些浮与表面的东西,她却发现了些不对劲。身带血腥之气,印堂出隐隐泛着黑色,甚至在她倒抽一口气的瞬间,上翻的眼珠下隐约有一条黑线显现。
“哟,这不是德妃姐姐吗~”矫揉造作的声音传来。
德妃笑着看过去,“芩妹妹来了,快进来,小心雨天地滑。”
顾怀瑜低垂着头,对芩美人的出现似乎丝毫不意外,只是不知德妃究竟在做何打算。
芩美人撑着腰踏入凉亭,看到顾怀瑜的瞬间,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开始与德妃闲谈,有意无意间露出腕上的珐琅镯。
“妹妹记得,这镯子娘娘也曾赠与县主一只,怎的不见县主戴着?”说着,便睨了顾怀瑜一眼。
德妃也笑道:“许是本宫年岁大了,不懂小女儿家的喜好,县主不喜欢也是正常。”
“怀瑜只是觉得,那礼物太过贵重,是以一回府便让丫鬟收了起来,怕不小心磕着碰着。”顾怀瑜面带笑意,缓缓道。
芩美人闻言,咬了咬牙,正要开口说话,就被人打断。
“远远便瞧着亭子里聚了好些人,几位倒是好兴致。”
德妃与芩美人齐齐一怔,顾怀瑜却是松了口气,“见过贵妃娘娘。”
柳贵妃穿了一身火红的绢丝纱袍,衬得皮肤莹白如玉,在雾气萦绕的御花园内似一朵鲜艳的牡丹,耀目而又绚丽。
“娘娘不是最不喜大雨外出吗,怎的这会子来了。”芩美人率先开口。
柳贵妃一双上挑的眼看了顾怀瑜一眼,早在她派小宫女去报信之前,宋时瑾便派了人过来请她到御花园一趟,所以她才来的这般及时。
在顾怀瑜旁边落了坐,柳贵妃这才慢悠悠道:“怎的,许你能来,就不许本宫来?”
芩美人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咬了咬牙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德妃笑了笑,眼中却渐渐冷了下来,顾怀瑜倒是个乖觉的,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派人去将柳贵妃请来,不过,那又如何,能将柳贵妃一举拉下水,是再好不过的了。
“妹妹来的可巧,这雨中赏景品茗别有一番风味,我已命了静秋去备茶点,若妹妹无事,留下一起吧。”
“好啊。”柳贵妃爽快应道。
说着话的空档,静秋便领着宫人,端着茶水点心施施然而来,先是奉了一杯给德妃,才将余下的布到桌子上。
顾怀瑜端杯揭起盖子撇了一下浮沫,见里头的茶汤鲜红,上头浮着的并非茶叶,而是一朵朵花萼,闻着有股子甜香味。
德妃率先端盏饮了一口,神情似乎是轻松了两分,随后笑道:“此茶并不能算得上真正的茶,是我偶然间得来的方子,以洛神花冲泡,再加入蜂蜜调味,最是适合女子饮用,可驻颜养身,不过芩妹妹就不适宜饮用了,我着人换了牛乳,几位尝尝看。”
芩美人得意地笑了一下,而后才道:“娘娘有心了。”
可顾怀瑜却觉得,德妃那碗并非如此,方才德妃饮用之时虽未揭盖,但是自己坐得离她极近,在她张口说话间,还是闻到了淡淡的甜腥味。
脑中的那股念头越来越清晰起来,顾怀瑜不禁心中悚然。
德妃这是在养蛊!或者说是,中了蛊,不得已而为之。
第120章
与此同时,御书房外已经被那些新出现的龙鳞卫严防死守了起来,连李玉也不敢靠近殿门口,只能站在台阶下的坝子里,举着一把油纸伞,伞警惕地看着周围。
事关重大,可能颠覆朝野,在皇帝做出决策之前,这些东西万不可泄露出去半分!
殿内寂静无声,元德帝听完了宋时瑾的话之后,久久不能言语,紧握着拳任指甲越陷越深,连血痕都出来了也不松手。
当然,宋时瑾的这番话,是糅杂了前世今生刻意为之。
他从五岁开始讲起,未免给师傅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着重去提到孙神医的存在,也是因为摸不准皇帝对师傅抱着怎样的心情。
恢复记忆之后他看的明白,年幼时的自己并不是很得皇帝喜爱,因为他长的肖舅。保不准皇帝会因为这个,而怀恨在心。
“幸得皇上赐婚,圆了我多年的梦,我本想着寻回她之后,便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的,可是,我还是欠了她一条命。”
皇帝无法想象,宋时瑾在为官之前,过的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日子。那是他的儿子,是他最为深爱的女人为他留下的血脉,却过着如狗一般的生活,如果不是顾怀瑜和高黎,他恐怕已经饿死在街头。
“昭儿……”皇帝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宋时瑾似乎未看见,继续道:“蛊毒发作之后,师傅说,唯一的解救办法是将蛊引到旁人身上,以身躯作皿,骨血为料,吞下另一只蛊饲养着,与之抗衡……皇上可能不知,蛊毒发作之时,整个人会痛成什么模样,体内的血似岩浆,焚烧着内脏,她一个女孩子却毫不犹豫承担了下来。”
他的手渐渐捏紧,甚至能听到关节发出的脆响:“便是臣,也无法忍受那种折磨,臣不知道她那般孱弱的身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待臣醒来之后,她却未曾有过一句哭诉。”顿了顿,他语气温柔了下来:“天下间的女子,不会有人如她这般好了。”
皇帝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可你知道三年意味着什么吗?”
宋时瑾依旧语气坚定:“便是一生又如何,臣的命是她的!”
“你想报恩,朕理解。”皇帝无力道:“但你这辈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人,朕说了,不过先后而已,你可以将位置给她留着,朕亲自主婚决不食言,有了如此保障,她必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皇上,报恩与情爱臣分的明白。”宋时瑾抬头看着他,语气陡然一变:“您可还记得,我的母亲是怎么去的。”
皇帝猝然起身退后两步,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像极了高雅。
宋时瑾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异样:“旁人的下毒、污蔑,以及您的不信任。”
皇帝心里仿佛被荆棘不停划拉着,疼痛到滴血,慌乱间撞翻了摆在书架上的匣子,一卷画册咕噜噜滚到了宋时瑾脚下。
“你都知道了?”皇帝捏着拳头,哑着声问道。
宋时瑾还是那般疏离,淡漠地说:“是,蛊虫一转移,臣便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我不愿,怀瑜步了我娘的后尘。”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要将之掐断在萌芽之时,若是不现在挑明,可能明天重新赐婚的圣旨就摆到了御史府的案头上。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帝的声音才怅然响起:“昭儿,当年的事,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
御花园内
德妃侧过头看着顾怀瑜,笑容之中颇有深意,见她久不动作,开口问道:“县主可是有何疑惑?”
顾怀瑜端起茶盏又轻呷了一口,语气如常道:“只是心中佩服娘娘这般巧思,这茶闻起来甜腻,入口却酸甜清爽,回味带着果香与花香,想来不止加了蜂蜜而已。”说道这里,她抿了抿唇,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茶中又只见洛神花萼,怀瑜见识浅薄,想了许久也猜测不出是何故。”
言罢,便将茶盏又放回了桌上,敬而远之,倒不是她怕德妃在其中做了手脚,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红的似血的汤色。
德妃展颜,笑容背后带着的却是蔑视,顾怀瑜长在乡野,果然见识也浅薄,竟然不懂,煮茶的水是自花瓣上收集起来的晨露,也不懂,煮水之时若同果肉花瓣一起熬煮,这水自然会带上香味,如此精贵之物如了她的口也是可惜。
心里这般鄙夷着,却是忽然亲热地拉住了顾怀瑜的手,拍了两下之后,对着一旁的柳贵妃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孩子,原本我还打算藏着掖着,没曾想还未饮便被她闻了出来,果真是个伶俐通透的。”说着,又转而看着顾怀瑜:“你我这般投缘,我便将方子赠与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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