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 (白小圆)

　　低低的抽泣声，伴随着云茂轻柔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堂屋。
　　周氏支着头，侧耳听着，头上的飞凤步摇纹丝不动，手里的锦帕却被尖利的指甲戳出一个个破洞。
　　许氏垂着眼皮，将佛珠从腕间取下，无声地捻着。
　　又过了半刻钟，云茂才又掀开帘子走出来，已是将衣衫捋平，整整齐齐的穿好。
　　一个娇小的身影，脚步蹒跚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抽抽搭搭走了出来。
　　一看见许氏，她踉跄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去，伏在地上哭的十分伤心。


第116章 波澜
　　周氏端庄坐在椅子上，睨着她，带着十二分的不屑，讥讽道：“呦，可千万别再哭了，马上就能给四品大员做妾，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呢！现在的小娘子们还真是有本事……这玉樨院离外院隔着这么大的湖，还有隔着一道垂花门，都能把老爷招过来睡了你……快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长得有多么花容月貌。”
　　云茂听见这话，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将护在玉娘身后，对着周氏呸的一声，“你这妒妇，会不会好好说话！”
　　玉娘伏在地上，身子颤了颤，却没抬起头，只是哽咽地说道：“太夫人……还请太夫人将玉娘送出府去，玉娘只是与家人失散，并非无父无母之人，玉娘是良家女子，如今竟被……被……，玉娘不愿做妾！”
　　许氏的眉心动了动，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周氏捂嘴轻笑，“呦呦！原来是贞洁烈妇呀，若是被人强了，岂不是应该先往墙上撞一撞才算吗？不愿做妾？那你就是想要做主母了？要不然你求求老爷，让他把我休了，把你娶进门可好。”
　　云茂听了这话，撸起袖子喊道：“好！来人，拿纸笔来，我今日就把你这个妒妇给休了！便是把玉娘明媒正娶进门，也是一桩老夫少妻的佳话！”
　　“胡闹！”许氏敲了敲桌子，眼皮未抬，沉声喝道。
　　云茂忿忿不平的指着周氏，对许氏嚷道：“娘亲，这个妒妇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我纳玉娘进门，我不过喜欢个女人，她都容不下！当年她那个妹子半夜爬儿子的床，和儿子睡了一觉，她二话不说喜滋滋就把人抬进来，如今怎地换成玉娘就不行了？玉娘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比她那个破鞋妹子矜贵？”
　　此话一出，周氏脸色一白，不动声色看了许氏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抚了抚鬓角，轻笑着对云茂说道：“不过是跟玉姨娘开个玩笑，老爷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说，难不成以后还打算宠妾灭妻不成？”
　　云茂对着周氏呲牙一笑，也不回答，又往许氏身边凑了凑，侧着身子，一只手故意放在之前受了伤的那处，看着有几分滑稽。
　　许氏掀开眼皮看了周氏一眼，转眼瞅见云茂这副模样，再看一眼跪地不起的玉娘，重重叹口气，缓声说道：“玉娘毕竟是良家子，你一个朝廷命官，犯下这等浑事我都为你臊得慌！今日之事，咱们府里得给玉娘一个交代，慧芳出面操持一下，便按照白姨娘的旧例来办吧！”
　　听见“白姨娘”三个字，周氏脸上刷白一片，故作镇定的沉默一会，却也不敢再做纠缠，不情不愿的低头应了。
　　云茂见事情已了，欢天喜地连连朝许氏作揖，朗声说道：“娘亲放心，儿子以后绝不再胡来了。“
　　许氏无奈地瞪他一眼，嘴角却是含着笑意，站起身，扭头对着周氏说道：“花厅还有客人，既然这里的事情已了，你便同我一起回去吧。”
　　周氏勉强挂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按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同许氏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出了玉樨院，玉娘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腿走到云茂面前，扯着他的衣袖，瞪大眼睛软声说道：“老爷你看看，为了演这场戏，奴家的眼都哭肿了。”
　　云茂赶忙将她抱在腿上，大手揉搓着她的膝盖，心疼地说：“我的小心肝，你何苦如此，哭的我心都碎了。“
　　玉娘双手撑在他的胸前，似嗔似怨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你夫人都放火把奴家房子给烧了，若是不演这么一场让老太太出面，便是以后进了府，奴家一个无依无靠的妾室，被你那个夫人随意提脚卖了，岂不是更加可怜。”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和她斗，日后她若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为夫，把她休了便是。“云茂豪气冲天地说道。
　　玉娘娇媚看他一眼，将他垂下的发丝缠在手上，半侧着脸，哀声说：“此番大难不死，又被大郎救下带回府中，今天又与老爷重逢，真是玉娘天大的福气……如今只求母亲安好，玉娘便心满意足了。”
　　云茂眼珠转了转，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踟蹰地说：“这事有些难办，当日你们逃走时，可约定过在哪见面吗？”
　　玉娘朝他媚惑一笑，伸出手臂绕到他的脑后，将嘴唇贴在他耳侧，轻声说道：“当日说好，若是回京，便在胡寺旁的福源客栈天字二号房里等。”
　　云茂一听这话，嘿嘿一笑，大手摩挲着她的脸蛋，猥琐地说：“不如咱们此刻就去，正好我帮你解解乏，可好？”
　　玉娘面上泛着潮红，嘟着嘴说：“今天是老太太的寿宴，若是你跟着奴家走了，太夫人定会算到奴家的头上，到时候内院没人帮奴家撑腰，那可怎么办是好？”
　　云茂想起周氏那些手段，心里着实一惊，赶忙说道：“你说的对，咱们改天再去，我一会儿就去母亲那里孝敬孝敬，让她多多照顾你。
　　玉娘轻轻点点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云茂见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抱起她便往卧房走去……
　　……
　　花厅里，许氏和周氏走后，不断有夫人们带来的丫鬟进进出出，不一会儿花厅里便传起窃窃私语声。
　　时不时还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从云萱和云初的脸上扫过。
　　云初安安静静地捏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云萱却是有些如坐针毡，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循着那些目光看回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容姝觉得奇怪，凑近云初，低声问道：“你发现没？那些夫人们有些不大对劲，要不要我去母亲那里打听打听？”
　　云初用团扇半遮着面，贴着容姝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听了她的话，容姝脸上全是惊讶的神色：“刚才你那丫鬟来了又去，便是做这事了？你就不怕自己也……”
　　云初摇摇头，闲适地摇着扇子，低声说道：“原本我还有些顾忌，既然她们做了初一，我就还她们个十五，反正如今我也是虱多不痒，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没什么关系。”
　　容姝见她是当真不放在心上，轻笑出声，“你们府里今天寿宴上这几桩事，快赶上别人家一年的花宴了，我倒还真没看出来，你这算无遗策的本事，当真是出神入化。”
　　云初笑着摇摇头，“三姐太高看我了，不过是将计就计，想必今天以后，他们那些心思，也该歇一歇了。”
　　容姝一听这话，正想开口询问，突然看见许氏和周氏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进花厅，她赶忙对着云初，朝门口努了努下巴。


第117章 抽丝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长生班的名角儿，正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词，许氏和周氏听着戏词，脸上不约而同的笑得有些勉强。
　　在座的夫人们一看见她们，也讪讪笑起来，脸上却都有些不大自然。
　　许氏和周氏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继续听戏。
　　又过了不到半刻钟，赵夫人和李夫人先后领着自家娘子们告辞，云颂那些下属的家眷们也借机一并告辞走了。
　　客人们悉数离开，花厅里顿时显得格外空空荡荡。
　　苏夫人环视四周，见只剩她和容姝两个客人，这才面色凝重的凑到老太太跟前，婉转提醒道：“贵府前院的事，今天来的客人们都知道了……”
　　许氏进门时看见那个阵仗，心里已是有底，寻常宴会上若是不小心发生些什么事，消息自然是传的最快的。
　　此刻她听见苏夫人的话，知道对方是为自家着想，笑着道声谢，面上风淡云轻地说：“不过是周家的孩子，酒后孟浪一些，年轻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夫人惊讶地看着许氏，悄声说道：“莫非您还不知道？”
　　许氏心里一惊，她今天遇见的事已经够多了，此刻已是草木皆兵，听见苏夫人这句话，她不由回头看了周氏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扭头虚心朝苏夫人求教：“夫人是自己人，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说无妨……”
　　周氏的心也高高提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云初一眼。
　　苏夫人犹豫一下，咬咬牙，忖度着说：“都说那伯府的世子，与……与……六娘和七娘的贴身丫鬟……行了……行了不轨之事……”
　　话音刚落，许氏“噌”地站起身来，扭头对着周氏厉声喝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