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 (白小圆)

　　云初唇角轻勾，不动声色。
　　赵君洁惊讶地站起身，朝云初告罪：“七娘子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来不及等云初颔首，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徽竹一脸疑惑地看向云初，见她朝自己勾勾手指，便轻步走到她身边，附耳过去……
　　雅间的隔音效果尽管不错，若贴着门的话，还是能听到走廊外面的声响。
　　徽竹得了云初的吩咐，轻轻扇一扇火炉，待茶水又咕咕地滚起来，将杯子斟满滚烫的水，连同茶壶、茶杯和火炉在内，全部放到茶盘上。
　　两人轻轻走到门前，云初将脸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只听到一个轻稳的脚步，朝这边走来。
　　云初眼神示意徽竹后，自己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上，以手支颐朝门口看去。
　　徽竹端着茶盘，聚精会神看着雅间的门，也许是太过专注，她看到门以一种可见的速度，被轻轻地推开，越来越大的门缝中，逐渐露出一片淡蓝色的衣角……一个肩膀……一张微笑着的、清雅男人的脸庞。
　　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将茶盘狠狠地朝那张脸扔去。
　　周明煦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反应极迅速地堪堪躲了过去，虽然保住了脸，身上却挂满茶末子，那一身华贵的淡蓝色锦袍上，如污秽般晕开了大片大片的水渍，袖口和袍角，甚至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滴。
　　云初见他这副模样，无声地笑了起来。
　　周明煦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愤怒的！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那些水太过滚烫，烫得他皮肤像被人活活撕下来一样疼。
　　若非，他有些功夫的底子，那些茶水一定会全部落在他的脸上！
　　他看见云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让他有理由相信，这一切……她早有预谋！
　　突然，他的心狠狠地疼起来，他咬紧牙关，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得一脸纵容，笑得全是宠溺，他如愿地看到她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下来，面上一寸一寸地罩上寒冰，遥远得如同一场永远都无法触及的梦境。
　　他抬起脚，想要离她近一些，想要抓住她，却被一声娇呼绊住脚步。
　　“天啊！世子，你怎么样？这是谁干的！”
　　他转过头，看见走廊尽头突然疾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鹅黄的衣裙，那张稚气的脸上，是满满的关切。
　　她手足无措地拿着帕子，想要将他身上的茶叶擦掉，却被他一个侧身避了开去。
　　“无妨，不过是个意外。”他扭过头，眼睛直直盯着云初，笑着说道。
　　说罢，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李朝雨跺跺脚，狠狠瞪了云初一眼，转头朝周明煦追去……


第075章 有灵
　　尽管全程没有人尖叫，但白瓷的茶瓶和茶盏跌落地上的脆响，回荡在整个二楼，仍是不小的动静。
　　然而，除了李朝雨，再也没有人出现过。
　　云初知道那一扇扇门背后，都有几双看热闹的眼睛，她眼神示意徽竹关上房门，完全不理会门外的一片狼藉，面色沉沉地坐了下来。
　　徽竹的心脏怦怦直跳，当娘子附在耳边低声说：“……等会儿若有人推开门，你就往他脸上砸，狠狠砸，不要怕。”她心里是极忐忑的。
　　能直接推门进来的，不管是谁，必是贵人无疑。若真的泼上去，难保不会掉层皮、毁容！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是死仇。
　　她心里很害怕，担心若真的打起来，仅凭云影一人未必能护娘子周全。
　　她私心想要砸偏一点，看见娘子的面上透着坚定，又改变了主意。
　　当她朝着那个人狠狠砸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闪开了……她慌忙回头看向娘子，发现娘子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
　　她的心底一松，接着有些后怕，幸好听了娘子的话，狠狠地往脸上招呼，如若不然，效果就要减半……
　　但，娘子为什么能料的这么准呢？她和那个人之间，最多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呀。
　　“娘子……”她有些迟疑地唤道，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相问。
　　“等回去以后，你在静斋呆着，不要再出门。”云初低声吩咐道。
　　徽竹点点头，心事重重地站到云初身后。
　　雅间里非常安静，一柱香的时间过去，赵君洁没有再回来，整间屋子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
　　正当云初考虑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推开，小二领着一个婢女端着茶具走了进来。
　　婢女熟练地为云初沏上茶，躬身退下。
　　“云公子，请慢用，过会儿还有赵世子准备的歌舞。”
　　小二说完，正要转身告退，被云初轻声唤住。
　　“肚子有些饿了，上点吃的来吧，不吃羊肉。”云初一扫阴郁，笑眯眯地说道。
　　小二抬头错愕地看她一眼，随即领命退下。
　　又过一会儿，便领着几个婢女，端了饭菜上来。
　　还是容羽常吃的那几样，云初淡淡问道：“今日容公子可曾来了？”
　　“不曾来，渝国公府只请了那日的几个娘子……”小二低着头有礼回道。
　　徽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素锦的钱袋，塞到他手里。
　　小二笑的见眉不见眼，连声道谢，躬身退下。
　　“坐吧，陪我吃顿饭。”云初笑着对徽竹说，见她面带犹豫，又补了句：“今日不到散场，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徽竹福礼领命，侧坐着陪云初吃起来。
　　饭菜下肚，吃的舒舒服服，浑身上下透着暖意，云初心底那丝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突然，楼下传来阵阵熟悉的鼓声，让云初微微一愣。
　　她站起身，朝楼下望去，只见两三个小厮，在大鼓上布置着东西。
　　又过一会儿，随着鼓声越来越急切，堂中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安静地坐下。
　　待到客人差不多坐满以后，一阵沉闷且整齐的擂鼓声，从台下响起，演出就要开始了。
　　鼓声戛然而止，又过了几息，再次徐徐响起。
　　伴随着越来越快的鼓声，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女，缓步走到台子中间，让云初的心倏地沉到谷底。
　　赵灵！
　　即便她披头散发，完全看不清五官，云初也能一眼就认出她。
　　赵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初冷冷地瞧着她在大鼓舞台上，僵硬地摆动着腰肢，迈动舞步。
　　尽管有些生疏，节奏却是半点不错。
　　她眯着眼睛往堂中看去，那些跟在客人们身后的冤魂，随着急促的鼓声，剧烈而痛苦地颤抖、挣扎，直到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
　　一曲舞毕，赵灵趴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片刻之后，一个婢女走上台来，将她搀扶下去，云初抿着嘴，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怒意。
　　“云影。”她低低唤了句。
　　云影从屋外闪进来。
　　“去看看赵灵被带去了哪里。”云初吩咐道。
　　云影领命退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又出现在云初面前。
　　“被人带到了对面，天字二号房，顾家两个娘子也在里面。”云影低低回道。
　　云初起身低声吩咐徽竹两句，冷着脸跟在云影身后，出了屋子往楼下走去。
　　两人穿过人满却十分寂静的大堂，无视小二一脸惊讶的神色，缓步上了对面的楼梯。
　　楼梯口静悄悄，偶尔从雅间传出几声娇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
　　小二急匆匆追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娘子这是准备去哪里？”
　　云初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抖开折扇，有礼地说：“劳烦小二哥通报一声，云初求见顾家娘子。”
　　小二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不动声色朝走廊尽头看一眼，随即笑着往天字二号房走去。
　　云初看向走廊的尽头，两个黑衣侍卫矗立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使整个走廊散发着肃穆的寒意。
　　天字二号房就在那间房的隔壁，小二轻敲两声，推门走了进去。
　　“云七娘？她来干什么？不见！不见！让她滚！”雅间内传出气急败坏的娇喝声，带着顾婉柔独有的、酥媚的颤音。
　　云初挑挑眉，“啪”的一声，合上扇子，缓步走进屋去。
　　“不知云某做错什么事，竟惹得顾二娘子如此生气？”云初进屋，环视一圈，笑着问道。
　　雅间比之前她在的那个，宽敞许多。
　　顾婉容端庄地临窗而坐，顾婉柔站在小二的面前怒目而视，角落里赵灵双腿屈膝、恹恹坐在地上，左右站着两个大丫鬟。
　　听到云初的声音，顾婉柔猛的跳了起来，仿佛是受惊的兔子。顾婉容面上露出惊讶，探究地看着她。赵灵则耷拉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云初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婉柔……的身后，那里已经没有秋桐的鬼魂，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干什么！？”顾婉柔尖锐地喝道，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与隔壁相邻的那面墙，挺挺胸脯又说：“警告你，不要想在这里装神弄鬼！”
　　云初抖开扇子，摇啊摇，轻飘飘地扫一眼她因呼吸起伏的胸脯，认真看着她的脸道：“二娘子说话如此中气十足，想必已经痊愈了。”